远去的乡村之十一――童心无邪
童心无邪
还没有放学的时候我就知道遭了，因为平时王老师每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都上的相当有激情，以致于放学回到家之后，王老师那抑扬顿挫的讲课声都还在我脑海里久久回荡。
但是今天下午王老师喊我们自习，并且说不准说话。王老师闷声不响的坐在讲桌后面的椅子上，用手撑着下巴，脚搭在讲桌的抽屉上，椅子跟着王老师的身子一晃一晃的，晃的我的心里有些发慌。
胖子在后面用笔戳我的后背，我想回头，但是我又不敢。
“王兴洪，你吃多了哇？”王老师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安静的教室炸响。胖子马上把手缩了回去，好多同学都不知所以然的看着胖子。
“看啥子看，都吃多了哇？”王老师把脚放下来，用教棍在桌子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我把头都快趴到书里去了，可是我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满篇的文字都化作了苍蝇，在我脑子嗡嗡乱叫。我偷偷看了看罗汉，罗汉飞快地冲我做了个鬼脸之后又一本正经的看着书，我估计他也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铃响，我一边胡乱的收拾书本一边看胖子和罗汉。胖子对我使了使眼色，我知道他是喊我走教室的后门。
“柳大锤，你放学留下来一下，我找你有事。”王老师像个门神一样站在教室门边。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转身看胖子和罗汉，两个狗日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还说什么兄弟如手足，我看连衣服都不如。
我只有硬着头皮一个人来面对王老师了。
等同学们都走了，王老师慢条斯理的锁好了教室门，再慢吞吞的回到寝室泡了杯茶，他把一把藤椅搬到寝室门前，端着茶杯，瞧着二郎腿，惬意的坐在椅子里面，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我心里像有头小鹿在乱撞。我不敢看王老师，我就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光脚板，满脚泥，长长的指甲缝里也塞满了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脚那么难看。
“柳大锤，还没有过河你就要打艄公了哇？”王老师呷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脑壳里飞快的运转着，我好像有点明白王老师的意思，但是我又不敢确定。我不敢看王老师，我只能看自己难看的脚。
“柳大锤，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王老师又发出了指令，声音依然是不紧不慢。
我胆战心惊的抬起头，我就看见了王老师那张严肃的脸，那张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我很怕，马上又把头埋的低低的。
“王老师对你不好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成绩好所以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王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调越来越高。
在王老师说话的时候我偷偷地抬头看了看王老师，我看见他的头发白了很多，也看见了他的背有些佝偻。看王老师的时候我也看见了胖子和罗汉，他们两个伸头缩脑的躲在厕所的墙后面，一直给我做着胜利的手势。
王老师说的很多话我并没有听的很清楚，事后想起当时他说的话其实也不怎么感人，但是在王老师还在滔滔不绝的演说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好了，又没有打你，你哭什么嘛？现在你自己说说，说的不好明天就把你老汉喊来！”王老师又呷了一口茶，这一次，他的声音显得非常威严。
一听说要喊我老汉，我吓的腿都软了，眼泪更加像是决堤的洪水。
“我。。。我。。。我。。。”我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哦啥子哦，还鸭子呢？快说！”王老师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又扭头看了看躲在厕所那边的胖子和罗汉，他们两个再也不嬉皮笑脸了，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沉重。
我心一狠，想想豁出去了。
“王老师，你是渡我们跨过知识海洋的艄公，在我心中，你是春蚕，是蜡烛，我的理想就是长大以后做你这样的人，我可以不听我老汉的话，但是我一定会听你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可以说出如此肉麻的话来。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和王老师作对？”王老师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挂在嘴角上。
王老师终于说到正题上了，我一直思量着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只是现在，下午王老师表现的比较异常的时候我就在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昨天晚上，胖子、罗汉和我在竹林里打仗的时候，胖子说:“猴子，你怕王老师不？”
“怕个毛线！”我不想胖子他们对我有啥子想法，上次打娃娃牌的帐都还没有清，我必须要顺着胖子他们的意思来。
“那好，我们给王老师出个题，他肯定做不出来，你上课的时候把题给王老师提出来，他回答不起，肯定很丢脸。”胖子笑的有些阴险。
“恐怕不会哦，每次我们提的问题王老师都能回答出来呢。”说实话，在心里，我对王老师佩服的五体投地，天上地下，好像没有他回答不了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和罗汉想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想出来呢。”胖子非常自信。
“就你和罗汉啊，两个脑壳被驴踢了的人，能想出啥子问题嘛！”我话还没有说完，胖子和罗汉就追着我打。
跳够了，闹够了，胖子终于把问题说了出来。他说“把10棵数，栽成五行，每行4棵，请问是个什么图形？”
我用了一支断竹枝翻来覆去的在地上画，一边画一边念叨。哈哈，答案居然一下子被我找到了。
“胖子，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一下就想出来了，怕难不到王老师哦。”我觉得胖子和罗汉太弱智了。
“屁，你有那么能干？”胖子和罗汉一脸的疑惑。
我把答案告诉他们，并且亲自给他们画了出来。
“猴子，你狗日的硬是能干的哇。”胖子眼里是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的神情。
“管他的嘛，你还是问哈王老师撒，万一他做不出来，那不就表示你比王老师还能干吗？”胖子一个劲的蛊惑我。
也许是虚荣心作祟，也许是我真的想看看王老师是否能把这个题做出来。我决定问问王老师。
下午上了第二节课，王老师轻轻的把教案合上，正准备离开教室，胖子就在后面用笔戳我的背，示意我可以行动了。
我就拿着那张事先写好的纸向王老师走去。
“王老师，我有道题不会做。”我一改平时在老师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
“哦，拿来我看看。”王老师还是和平时一样。
我把那张写着题的纸交给王老师，然后眼巴巴的等着他给我答案。
“来，柳大锤，老师演示给你看。”王老师把眉头皱了皱，随即就舒展开了。他拿了粉笔，站在黑板面前。
我心里的成就感一下子就没有，没有想到王老师那么轻易的就找到了答案。
王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条线后手就停了下来。
我装着无限虔诚的样子看着王老师，心里偷偷的窃笑。胖子和罗汉也用书遮了脸笑的抖啊抖的。
“王老师，是个啥子图形嘛？”我有点不识时务。其实问完这句之后我就后悔了。
王老师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他不耐烦的对我挥了挥手，“这个题有问题。”
其实，王老师在我心里的位置真的很重要，我的理想也真的是长大了做王老师那样的人，很多时候，我的确宁肯不听我老汉的话也要听王老师的话。
可是我没有想到，王老师真的没有把那道题想出来，他不仅没有想出来，他还说题是错的，我觉得我心里的偶像轰然倒下了。
“题不是错的，我都做出来了。”我幼小的心灵接受不了老师撒谎。当然，不谙世事的我也不明白老师的心思。
教室里一下子变的静悄悄地，王老师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胖子手里的书都掉地上了。。。。。。
现在，我要是把这个问题说不清楚，我老汉知道了，估计我的屁股要开花。
唉，“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好把什么错都揽到自己头上了，长长的检讨说到日头偏西，保证了又保证，王老师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你先回去，看你以后表现，要是表现不好，还是要找你老汉来。”王老师看了看夕阳。我估计王老师惦记着回家，所以没有时间修理我了。
一离开王老师的视线我就开始狂奔。胖子和罗汉照例在黄角树下等我。
“柳大锤，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啊？老师不会做的题你都会做。”胖子拿腔拿调的说。
“老师，我没有，你是我最崇拜的人。”罗汉模仿着我的样子。
胖子和罗汉说完，就捂着肚子一个劲的笑。
“啥子兄弟哦，我都没有出卖你们，你们还取笑我？”我追着胖子和罗汉打。
这个傍晚，一路上都是我们的嬉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