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停下来

香蕉”的英文单词被我随手拼成了一行“ba-na-na-na-ba-na-na”,多像现在的我们，乖乖站成一排听大人的话，自动完成从行动到思想的机械复制。颜在电话那头以超声波的频率振动声带，炒豆子般似乎随时有从话筒里蹦出来的危险。“啊”“哦”“恩”“厄”“唉”，我不得不用臂弯夹紧了那只喋喋不休的听筒，快速地浏览摊开在茶几上的《握住时光沙漏》。墙上的钟赌气似的跑完一圈又一圈，而我妈正看着分分合合生生死死的韩剧，一打接一打的消费纸巾……“886”颜像是对空气喊出了这句话，因为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一长串嘟－嘟—嘟的忙音。低低的啜泣声又把我带回加速运动的现实世界—--?，女主角出车祸了。

城市的夜晚，没有，也永远不会有片刻的宁静——小区楼下的夜市亮出了不歇市的霓虹灯，拖着酒瓶的，叼着烟的，抓着色子的，发着纸牌的，仿佛都在证明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天堂；邻居家开着狂欢派对，咆哮的音箱，爆炸的气球，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无悔”的誓言；而更多的亮着灯的房子里，儿子斗志昂扬地厮杀在魔兽的世界，女人没完没了地追看情节变化飞快的肥皂情感剧，男人应付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城市，像一台超负荷运作的大型机器，每条皮带都最大限度地绷紧，我无法想象，假如有一根链条断了，瘫痪的城市是否才能真正被称为家。

背书写作业听课考试工作赶进度开夜车……我们日复一日地如爬虫般忙上忙下，践行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时光是指间流过的沙，抓不住也要抓，抓住以后更要努力的继续抓。我们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因为24小时要当48小时用，争取把每一天变成极昼。我们自以为选择了对的，舍弃了不合时宜的日程表—上一次和父母爬山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答应陪妹妹看动画片呢？她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玩儿了。跟同学约好叙旧呢？得了，互相发封E-MAIL意思意思就好。于是我们剩下了许多宝贵的时间，并心照不宣地藏起两手空空的事实。

不禁想起看过的一场复古唐装秀：设计师特地挑选了一组略为丰满的模特，挽起高髻空鬟，淡扫蛾眉，轻点乌唇，舞台背景更换成了宫廷式的典雅华贵。模特们一次次转身，一次次回眸浅笑，给人的感觉却始终只是衣服架子。为什么？因为现代人的生活重心是前倾的，仓促，紧张，慌乱全写在脸上，再精心修饰，也走不出盛唐女子那份气定神闲，那份身子微微后倾，轻移莲步的妩媚风流。

累了，倦了，生活不应该只是模具，模具缺乏眼耳口手鼻及心灵的参与。当无目的的向前奔跑占据生命十之八九，留给人思考的空间太少太少，容不下苏子的“日啖荔枝三百颗”的闲情，容不下“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的雅趣，容不下徐霞客的一篇游记，容不下嵇康的一曲《广陵散》……幸而庄周生于战国，否则他梦蝶的禅语恐怕会变成柴米油盐论，那拈花一笑悟道于天地的佛祖也只得无奈皱眉了吧？

歇一歇吧，拍拍身上的尘土，倒倒鞋里的沙砾，数数夜空里的星星，闻闻刚剪过的草地的芬芳，翻翻相册里的老照片，抱抱最亲最爱的人；焚一炉梦甜香，沏一盏淡茶，亮一簇灯火，一纸素笺，记下心底最美好的声音，留住彼时令你唏嘘的二三事。偶尔，停下来，并非消极的逃避现实，而是以一种向上的姿态对生命微笑，没见过匍匐在地上的朝圣者么？每一次亲吻黄土，都如此缓慢而凝重，因为得到不在于昂首阔步的追赶，而恰在低头停住的一刻。或许对于生活，我们更需要拥有朝圣般虔诚的态度，偶尔停下来，咀嚼，感悟，那样的生命，才是“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另一番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