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无雨

今年清明三天都晴好，头顶是蓝天白云，清澈而没有一丝黑影。

自然没有纷纷雨，路上行人很多，扶老搀幼，纸炮香烛；赶路的小车更是不断线，外省牌照的也有还多，在乡间路上穿梭。深山远远袅袅青烟，“噼里啪啦”伏伏起起，几处新土突起很容易勾引出人的凄伤，虽是花里青草，踏青佳处，也给你几分欲断魂的悲凉。

我噙着的泪挣脱眼睑，沿脸床滑淌，模糊了白瓶底的镜片，不得不刹死我的两轮。阳光包围着我，更加白??的，逼人。

我本是筹着明早回去祭祖的，因今个儿心里无来由的郁闷。草草地吃饭午睡，补昨夜的功课。快两点了，电话那头父亲的话，把我从左侧右翻的床上直立起来，如夜半噩梦一般。

“吴琼（quner）死了！”

“什么？！”

“吴琼死了，吐血死的。”

这时窗外的阳光正凶着，白??的，逼人。

吴琼是老家挨队的，石匠父亲的徒弟媳妇，没有血缘关系，但经常见着面。她是闲不住且精神头旺的那种，正月里来拜年三下五除二涮洗锅碗瓢盆后，总得吆喝着摆开阵势搓上几圈。夫妻俩远走新疆忙活了几年，开春才推房重修，一边揽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外孙。房子是根本无需重修的，没有儿子，女儿早安家了，为争个体面，人是好强的。“大家都修，不修哪门要得。”打地圈梁的时候，我闲哒着去转了转，她背椅里翻腾着还小的外孙，黑瘦着脸对我讲。刚过五十核桃纹却深深的，都是面子害的，硬是变化了红光满面挺丰满的一个人，虽然对我依然的热情。

她二十年前曾经在我家里住过一夜，虽然隔不了半里地她还是没有回去，硬是放下了一双女儿，三十刚过的男人。那年暑假我刚师范毕业，带着现在的妻子上门，还很年轻的她对着脸生生的妻子，左右逢源的说着我家的好我的好，夸张的话一箩筐连着箩筐的往妻子耳朵里塞，我半夜醒来，里屋还在小声嘀咕，间着嘻嘻笑声。

这事我记忆挺深，也让我挺感动，虽然多年对面我都是用“唉”代表招呼她，我还是挺感激她对我在妻子面前的夸奖。

一家子住的房都是借邻居的，再是好姐妹，她虽一直没在乡下住，但也是不会应允停丧的，不是同族的亲人又这么年轻，大家都是通情达理的。在四面用塑料薄膜圈的围里，地坝一角昏昏暗暗的停着她的冰棺，女儿女婿都在很远的地方打工，还在赶着悲痛的路上。

就着长明灯点燃三柱香，“唉，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呀？”那口气是怎么生生地咽回去的，我默默的三鞠躬，孤零零的没有人招呼，只有她的外孙在地上独个儿玩，一会儿就去拍棺盖，咿呀地唤着：“外婆起来！外婆起来！”时而用脚踢用手抓，蹬着腿弓着身嘴里咬着劲地向上掀，怜得你任凭汪汪的泪水哗哗地洗着脸。

新修的一排房屋靠边上，砖刚摆上三楼，气势恢宏，更添了十分凄凉。

“前天夜里就开始吐血了，她就是犟着不去医院，等我早上送了学生转来人已经瘫成一团了。”我那已经疲倦伤心得垮了的哥说。等折腾到医院，直接就进了重症监护室，不到10个小时就去了。“我回不去了……”又轻又长的话瓷在了最贴近她的耳边。“连胃镜都没有做过，平时就是买点药吃，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病，都是短钱害的。”“老天哟，真是无情。血都吐完了，干得就剩下那么一把把。”生着受累，死无家还，我苦命的“唉”。

天气预报说明日有雨，明天也是你出门的日子。虽然我头晕咽肿的病着，我还是得放下手中的工作，赶去送你最后一程。“唉”，你就好好走吧，谁叫你这么克扣自己，连命都克扣了去。新房一定会修好的，你一定脑的深处留着它的全影，深深的美丽的图像。

明日即使无雨，路上行人也会断魂，泪雨纷纷。

2012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