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周末起得晚，冲澡后和妻到外面吃早饭。点好的米粉还没有端上来，忽然接到幺老表电话：“二姐不行了！在人民医院十四楼。”在我的追问下才明白是兰子病了，在ICU重症监护室。

我没有姐姐，只有一个妹妹，我没有喊过谁“二姐”。所以听到“二姐”时一头雾水，兰子是舅舅的女儿，排行老二，比我大几岁今天前不甚清楚，原来比我大五岁多，才过了四十五岁生日，是在重庆新桥医院病床上度过的。其他表弟妹都亲切的喊她“二姐”。但我从来都是不分大小的叫她“兰子”，我觉得这样更妥当、更亲切，她在我面前也没有姐姐应有的威严。

当我和妻子赶到医院，其他人红红的眼眶，悲伤绝望的眼神，让我顿感不妙，哽咽的空气压抑挤榨着矮小的空间。大姐嘶哑着叫了我一声，并用手指了指关着的厚厚的门。ICU冷冷的光芒令我担心、害怕，还有一样的绝望眼神。

“遭了，脑壳闪了下。”这是“二姐”和姐夫开心地拉完家常准备睡觉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头耷了下去，然后就送到了医院，直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上了呼吸机。

姐夫来回走着、盼着、祈祷着。祈祷着，我们所有的力量穿透那道门传递给二姐。

夜里醒来已是深夜一点，空气透着可怕的凉意。想着病房的二姐房外的姐夫，我无能为力的幻想着奇迹，幻想着我们的念想给她力量和生机。

“伍眼镜起来吃早饭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哟。”大姐二姐弄好早饭后，亮开嗓子喊。外公外婆养了四女一儿，我这辈又是一家一个儿子，男女的天枰自然很倾斜。单单我读书能干，被吵醒后如果嘀咕一句“我还没睡好”之类的话，大姐二姐是要被外公骂的，所以我有时会恶作剧。大姐的精明让温柔的二姐遭了不少罪，吃尽了苦头，在每年署假。但只要有二姐蒸白面馒头吃的早晨，我是会自然醒的，发酵的麦香带着清晨的清新鲜活，沿着甬道会唤醒我的瞌睡虫。

想着病房的二姐房外的姐夫，我无能为力的幻想着奇迹，幻想着我们的念想给她力量和生机。

吃过早饭后，外公分派我们表兄弟的任务很乐意——放羊。一边甩响着鞭子一边唱着“羊儿在山上吃草……”为了撒野寻开心，我们常常用满山石头般坚硬的茶果子，狠狠的稠雨般的袭击被分配割猪菜的表姐妹们，在我们得意的笑声中，最遭秧的是没有完成数量，老实而不用小树枝垫撑背兜底儿的的二姐。

想着病房的二姐房外的姐夫，我无能为力的幻想着奇迹，幻想着我们的念想给她力量和生机。

小时候我是很挑食的，见不得一星的肥。吃过青椒炒肉丝的午饭，我们会乘大人们午睡溜出去，屋周围满山的李树是我们的乐园。像猴子般坐在高高的树枝丫上，一边饱餐熟透的李子，一边用烂李子和吃剩的李仁扔低处的姑娘们。记得有一个下午，我们玩疯了，舞着树条拿着竹筒水枪追着表姐妹打喷。浑身是伤浑身是水的二姐因为"断后"没来得及躲进堂屋后的卧房，一下子坐在屋墙角呜呜哭起来，不敢大哭很委屈的那种。看到干活最多最累最受弟弟们欺负挨外公打骂最多的二姐，忽生怜悯之心，后来就再没这么胡闹了。

想着病房的二姐房外的姐夫，我无能为力的幻想着奇迹，幻想着我们的念想给她力量和生机。

二姐出嫁的时候我在外读书，没看到美丽的新娘。舅舅把新房修在山下后，我们也都长大了，一个个成家立业各顾各的，童年没有了李树也变老了。婚后的二姐很幸福的，虽然很少见面，但那洋溢着活力的脸，笑眯眯的眼晴，越发爽朗的笑声，出卖了她的幸福。姐夫一直戏称二姐"唐老板"，他每月的工资都是如数交给二姐。二姐没有工作但知书达理很会安排，家里干净生活恬实。哪家办事都少了她忙前跑后略显发福的身影，充沛的笑声。姐夫再忙也都会去吃顿饭，聊会天。刘唐两家的亲朋都是很欣赏赞誉他们一家的。二姐也越活越爽朗、豁达、大气、幸福，充满阳光。

足足在ICU外担心惶惶了七个小时，时针终于指到了下午四点，亲友自觉排队进去看她。站在床前，满身被各种管子仪器包围的二姐，只朦朦看见她略带变形苍白的睑：“兰子，要挺住。大家在外面等你!”我坚定低沉的说完，不敢再停留，我怕再也禁不住哭出声来。但愿唯一心脏还有微弱跳动的二姐，我对她讲的最后一句话能够听到，并重新站起来。

“等我好了煮好的给你们吃。”那是上月24日中午，二姐在她家对我讲的。姐夫说：“教授们对她直径达两厘米长在脑动脉的肿瘤采取的介入手术，手术很成功，恢复也很快，下个月13日去复查。”还开玩笑说：“就当少买辆车，车是消费品人是耐用品。”那天二姐也很高兴，说了很多话，唯独“等我好了煮好的给你们吃”这句我记住了，一字不落，是小时候吃惯味了或者是美好的盼望吧。如今，那天的小坐竟成了与二姐真正意义上活着时的最后一面，最后的诀别。

11月13日3点55分，电话响起："二姐走了!3点06分走的。"

夜更深了；夜更凉了。亲爱的二姐正孑孑走在路上。

11月12日夜13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