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告诉我......
母亲告诉我,生我的时候是腊月初一。那年冬天,天真冷。狂啸的北风打着呼哨肆虐地席卷着大地,似一个残酷的暴君向自然中的一切发泄着淫威。母亲在一个建桥工地上干了一天的活,晚上生下她的第七个孩子——我。接生婆说:又是个女孩,连哭的劲都没有,还没有他爹的鞋大,可能养活?已经懂事的大姐无助的望着面色苍白的母亲。母亲低着头,想着远在千里之外工作的父亲,看着眼前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她不知怎么办才好,木然无力地对大姐说:“把她扔了吧,扔到最高的地方。”“娘,她还活着”“别说了,去吧。”母亲转过头,她没有勇气再看一眼我可怜的小模样。大姐抱着我刚往外走,一阵大风夹着雪花把大门吹的“哗哗”直响。大姐转过身去对母亲说:“娘,下雪了,等雪停了我再去。”母亲重新把我抱在怀里。我在母亲的怀里哭着,象只小猫。外面的雪不停的下着,大朵大朵的雪花随着北风狂舞,不大一会就占据了天地所有的空间。大姐看着我流眼泪说:“娘,别扔了,这么冷的天扔出去不是冻死就是被狗吃了,我不嫌妹妹多,我长大了能干活,咱活着就饿不死她。”母亲看着大女儿那双恳求的眼哽噎的说:“不扔,小猪还有三分糠呢,她也是一条小命,就是干活累死,我也不能把孩子让野狗叼走。”就样,我被留了下来。那场大雪救了我的一条小命。晚上,父亲从淮南骑着自行车回来,到家时,像个雪人。父亲到床前看我和母亲说:一条小命,投爹奔娘一场。就觉得有事,早上2点就往家赶,雪下的真大,要不是搭一段运煤的车今天到不了家。不是这场雪,你还真的把她给我扔了,起个名,叫“雪”吧。刚刚懂事的时候,母亲给我讲这些,四个姐姐在一旁补充着母亲疏漏的细节,我难过。再后来,当顽皮的我惹母亲生气的时候,大姐总在一旁说:还不如当初扔掉喂狗,我听了以后,没有了感觉,似乎那段时间与我无关.......
二
母亲告诉我:我还没有满月家里就断了顿,远在淮南的父亲也顾不上家。母亲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也没有坚持到满月。生我二十天,快过年了,家里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母亲狠了狠心,带着我拉着板车上了工地。母亲干活的地方是一个建桥的工地,寒冬腊月河面已经封冻,母亲和其他人一起要把冻土挖开,再把土用板车拉到河坝子上。母亲怕冻着我,就脱下棉衣把我包好放在一个四面透风的工棚里。听母亲说:等干完一气活,累的满身是汗的母亲给我喂奶时,发现我嘴脸发青,包我的小包被已被我尿透,还结了冰。母亲心疼的解开包被把我抱在胸前捂着我。周围的大娘、大婶都劝母亲:你这个孩子能养活真是火烧鱼秧子,你还没出月子,这样捂,冰了你会落下病根,扔了算了,你又不缺闺女。母亲不说话,用体温焐着我,很长一段时间,我才会哭,才会吃奶。自我会说话我就告诉母亲:腿疼。母亲总是给我讲这一段。当我为人妻,为人母,知道了女人生孩子的痛苦和艰辛;当我生儿子过月子,一顿要吃六、七个鸡蛋时,当我产假过了一年才去上班时,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用虚弱的身体挽回我的生命时,直想哭......
三
母亲告诉我:五八年大跃进时,父亲去搞社教。老百姓都吃大食堂,家家的锅碗瓢盆都让街道收走了。大哥二哥在学校,大姐二姐幼儿园,三姐在托儿所,那是还没有我和四姐。晚上几个孩子回家,饿的睡不着觉。当时我家里有一盘磨,邻居们晚上偷偷地到我家磨些私藏的粮食,条件是磨底剩的粮食归我们家,等别人磨好后,大姐和母亲就把磨底扫下来,能扫半瓢粮食。母亲用这些粮食配上萝卜叶子、红芋叶子掺在一起做成几个小饼子,还要单给爷爷做一个纯红芋面的饼子。半瓢面怎么能让孩子吃饱?母亲不舍得吃,自己冲了一碗盐水滴上一滴香油,一口气喝完。母亲说那一段时间,脚肿的穿不上鞋。也不知是谁告的密,有一天晚上,母亲刚贴好饼子,街道领导来到我们家,为首的是个女的名子叫吴霞,进门后直奔我们家厨房,一脚踢翻了妈妈正在做饼子的破铁锅大声说:真还有大胆的,破坏共产主义大食堂。母亲护着姐姐们也不敢吭声,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破锅被吴霞一帮人拿走。每当母亲说到这都恨恨地说:吴霞,狠毒女人,不生不养,自己没有孩子,不知道当娘的心......不知什么时候,我回家母亲告诉我:吴霞死了,作恶,短命。一会又叹了口气说:也怪可怜的,无儿无女,连一个戴孝的都没有......
四
母亲不太爱说话,我小的时候母亲也没有时间和我说话,白天干活,晚上做鞋做衣服。现在,年近90旬的母亲还照顾着和他同龄的父亲的饮食起居。每当我回家时,母亲总告诉我:你爹早上吃的啥,吃多少........。有一次,父亲腰疼的起不来,觉得连累了母亲,就对母亲说:从今天起,我就不吃饭了,绝食,我可不能屙床尿床叫小孩侍候我。母亲对父亲说:把你七个孩子都叫来,看着你绝食。我们俩好好的活,多活一天,咱的孩子就是有爹有娘的孩子,过年过节有个偎所。孩子再大,有爹有娘有人疼。是的,孩子再大,有爹有娘有人疼。我大哥今年已过60旬,我也过了不惑之年,父母健在是我们最大的福分。母亲告诉我的东西不多,但我知道母亲给我生命,我五岁才断奶,目不识丁的母亲拼命的干活,供养我们兄妹七人上学,我儿子的棉衣单衣是母亲带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给我缝出来的......写到这,我想流泪,母亲还需要告诉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