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那头牛
还是那条曲折而陡峭的山路,那挂破旧的木车,吱吱呀呀的,突然,拉车的牛,连同木车一起向路边滑去。无论怎么用劲都无济于事了,我只好抱紧头,缩紧身体,只觉的脑袋“嗡—”的一声,便一起向路边的深渊里坠了下去……
妻子用胳膊肘捅醒了我,“又作恶梦了”。
我浑身汗湿,胸口“砰—砰—”乱跳,好一阵了,还没从失去老牛的伤心中回过来。
近来,单位评申资质,好几年的工作撂在一起,加班加点的,有时候起早贪黑,连饭都按时吃不了。恰好又赶上了成人大学考试和职称考试,好多事情垒在一起,心里急躁,嘴上都起了泡,夜里睡的晚,熬过了生理休眠期,躺在床上怎么也闭不了眼。心情也不知不觉中糟糕起来,身体更觉得慵散,思绪纷飞,漫无边际,好多次都想起了几十年前家里的那头老黄牛来,细细回味,心底升起了许多的慰藉。
那牛是包产到户那阵来到我们家的。草木之户,突然平添了如此金贵的一员,确是昔日帝王堂前燕。爷爷煞有介事地摸着牙槽,略显遗憾的说:“就是口大了点……”,但谁还能听进他的那些呢?又是摸膘分,又是看毛片,啧啧之声不绝。
星期天,全家人上山劳作,我们兄弟二人都骑在牛背上,父亲用枝条轻轻地唬着,老牛的步伐出奇的快。少了小孩子爬坡耽搁的时间,劳动的时间就多了,老黄牛成了我们儿时最好的专骑。说来也怪,牛,一般是不让背上搭东西的,如果强行搭上,就会用尖角砸背或是用狂跳来反抗,所以,很少有人骑牛。而我家的老黄牛温顺多了,从来都没有用尖角砸过。路边的乡亲们都羡慕地看着我们。
那时候,山里人都用农家肥施弄土地。春节前后,每家每户都将大量的肥料运输到山地上,拉成一小堆一小堆的。等到春种时,已经发酵好了,就地撒开,播上种子,庄稼长的一准有劲道。只是山地太远,每天只能拉两趟,早上一趟,下午一趟。山高坡陡,又不能拉的太多,所以要拉够一块地的肥料,整个冬天几乎就花费了。
一天早晨,地上路了一层薄薄的雪。我套好牛车,装好肥料,在一声清脆的梢鞭中出发了。车轮扎着雪地发出咯——咯”的声响。雪地上还没有任何痕迹,等我走过,只留下两道歪歪斜斜的车轮印和星星点点的牛蹄印,走出好远了,我还回转头来得意地欣赏着清晨的杰作。
有一处很陡的短路,无论怎么使劲都上不去。倘若平常,是没有一点问题的,而今天,路面上有层薄雪,牛蹄打滑,不好使劲,我也弓着身子狠力搡车,老牛还是前蹄一滑,顺势跪在地上。只见它后蹄蹬劲,整个背都绷成了一张弓,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前方,鼻孔大张,喘着粗气,嘴唇撑在地上,口水湿了一大片。我赶忙找来石头,支在车轮后,让它后退一点点,好减轻些拽力,但老黄牛始终不肯后退半步,用死劲绷着,僵持在那里。一般牲畜,当予感自己无力完成的动作时,往往会后退,比如驴子,骡子等,甚至用踢蹄或蹦跳来威胁主人,以期达到逃辟超负荷用力的目的。但牛是不会的,它几乎用生命来捍卫着作牛的尊严。
憨实的倔强的老黄牛呀,让我如何能忘记你!
岁月的风沙,吹蛀平了记忆中许多的沟沟岔岔,但,老黄牛弓一样的后背、血红的眼睛和喘着粗气的鼻孔,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拥有了土地和工具的庄户人,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侍弄着属于自己的土地,眼见着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老黄牛也熬尽了最后一点心血,在一个落雪的晚上静静的离开了我们。
后来,家里也养过马、牛等牲畜,由于学习的关系,照顾的很少,逐渐的有些生疏了。
前几年,响应移民搬迁的政策,家里人搬到了遥远的酒泉,离儿时的小山村也越来越来远了。
去年春节,到酒泉看望父母,几年的光景,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拖拉机、收割机、摩托车等,停了一院子。
只是,没有了牲畜,也少了那份温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