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中集】┋勇敢的心
楔子
《勇敢的心》整部片子,不管是场景或者配乐,都透出一种肃穆悲壮的气氛,令人低徊叹喟,感慨系之:天空为寒云笼罩,触眼皆是苍茫萧萧的草木和衣衫褴褛的斗士,颇有萧杀的况味。环顾斗士手中的冷兵器,与盘旋在山谷上的群鸟,仿佛可以听见那杀伐之声。惟有此插曲里的风笛之声,在苍莽的场景里,间接地是一种柔韧的力量,是为争取自由和捍卫自身信仰的力量。任凭悠悠的音韵,音色,带来悠扬旷远的韵味,提醒着在战争里,仍有亲情、爱情悠断悠续在脆弱的生命里,和生命共同交织着悱恻潸然的纠纷,延续着理想和希望,致以抗争的勇气。如一首首经过热情或焦心苦吟的诗,旋转在心头上。
题记:
dielikeakingorlivelikeaslave,yourchoiceisbravebutdespicble.
(or:youmadeabravelydespicablechoice.)
死为王或生为奴
你的选择勇敢得卑鄙
我曾经是贫穷的,终日劳作;我曾经被升高,然后又被侮辱,我饱尝着自由施予的愤怒,最终自由令我死去。我想可以用这段话来概括剧中主人公威廉·华莱士的一生罢。要厌恶征服者,就得知道他们给被征服者所造成的全部灾难。在地球上的某个我们从未涉足的角落里,一群不愿带着脚镣,过奴役生活的人们在威廉·华莱士的领导下,为了争取自由而前赴后继。世人在威廉·华莱士的身上,只看见了一颗勇敢的心,斯忒林的国立华莱士纪念碑里,浸透着的血泪和荣辱也许不会为世人所完全知晓。然而此刻我则想到,在福音书的劝诫中,由这些被蔑视的痛苦、这些卑微与渺小的人的灾难,形成了让统治者从顶峰上跌落下来的原因。当个别的不公聚集起来,超过了公正的重量时,天平的秤盘就会下倾,倾倒出大量的鲜血。有沉默抗争的血,有卑劣猥琐的血,也有高贵圣洁的血,当这些血被历史静静地汲吸干,遍地流淌着的和平的血,则呻吟着喷向历史的天空。在那里,历史的这片天空获得了棱角和色彩的明烈的照耀。
这是抽象地赞美了,所有绝不放弃自由的灵魂所怀有的精神的力量么?是逆境困境都不能改变,仰视或是鄙薄都无法撼动的骄傲么?威廉·华莱士相信一个勇敢的战士,向敌人放下手里的剑的同时,也等于放弃了个人的尊严和声名,即便活着,也等于死了。威廉·华莱士的命运,像所有杰出的命运一样,是一种灵感。这种灵感善于将一个失败的结局,转化为一个使其永恒再生的高潮。威廉·华莱士惨遭刀钩掏挖内脏的酷刑和死后身子被肢解为四块的残酷结局,这对于在肉体的死亡中,也能得到精神上的永生这一定论具有着别样的深刻诠释。就好象在希腊的眼中,亚历山大根本没有死,他隐没在巴比伦的壮丽的远方;在法兰西的眼中,波拿巴根本没有死,他消失在酷热地区的辉煌的天际。
在每一个伟大的时代结束的时候,总能听见几声缅怀的悲叹,流殇的灰烬从历史之上匆匆落下。它将在何处休息?这种物质的落下,把某种精神融进了历史的事实之中。精神出自历史的内部,如同人出自母亲的肚腹,带着自然的缺陷。卑微和伟大乃一对双胞胎,兄弟俩同时出生;然而,如果分娩强而有力,卑微将死于伟大占主导地位的时候。正如威廉·华莱士在被处决前,在囚房中祷告:“我非常害怕,请赐给我力量,让我就死从容。”当那一刻真正到来后,他在绞轮架上被拉得关节脱臼,又到刑床上剖割,却一直没有屈服,哪怕是发出一下呻吟……直至生命将尽前,才倾尽全力长呼:“自??由??”。这一刻,只有伟大活了下来。为了不怀偏见地判断站得住的事实,必须站在后世注视既成事实的那个点上。那便让我们再一次回到逝去的岁月,让我们凭借落日的余辉,试着在天空中画一幅肖像,这幅肖像具有着一颗勇敢的心,以着风云激荡的姿态,将不再谦卑地乞求强大的邻居英格兰允许其的存在。苏格兰的心脏将自由跳动,任何一只手都不敢放上去,数一数跳动的次数。然而,倘使威廉·华莱士的献身,是英格兰王企图消灭全部的自由的一种手段,来最终征服苏格兰的话,它将带不来它的自然的果实,这果实就是民主。这果实也许是苦涩的、血淋淋的,然而君主制乃是一支不相容的接穗,在共和制的茎上成活不了。
在两种制度的夹缝中间,在一个已经死灭的人物和一个死灭的时代之间,如此雄浑的大混乱,令我思绪万千。倘若人性不是和命运与不幸紧密相连,那么,何以解释再辉煌再伟大的英雄人物,在历史的无动于衷的面孔前,会无休止地下落呵?最终沦入永恒的孤独和沉寂中。对于时间来说,风化了所有显赫人物的骨骸,就等于夺走了其生存和死亡的证据。我在一种历史的沮丧感中徘徊着,任时光在历史的余烬中涂抹着来去着。我与之倾谈的已不再是活着的人,问题在于唤醒已然被冰冻在永恒之深处的肖像,下降到墓穴之中和生命争高低。当此之时,肖像令我想起一种王者的崇高,墓穴令我想起一种凡者的庄严。我在思想中对处于这两极的人作了对比,我问自己:当现在像过去一样消失时,这两种阶级哪一种最值得后人效尤。然而,倘若事实就是一切,倘若在历史中姓氏的价值不能与事件的价值相称,那么在威廉·华莱士生前和死后之间流逝的时间,又有什么区别么?我自问自己是不是为了取得质疑历史的权利,才算计着那些毫无价值的假设性推断。
当我写到这里时,心头涌起一种与理性相矛盾的本能。时间里的物质犹存,其陈旧性依然围绕着历史里的尘埃聚成各种形状。不必再追忆严寒中沉闷的霜雪,以及重压在心头上的酷冷,深埋着的春天呈现寂默,只是等待着沉重的阻碍缓缓退去,若黑色的浪潮定会精疲力竭,缓缓后移,朝阳会突然显现一般。而且,既然是为了等待新的朝阳升起,那么就迎着黑暗冲在最前面,不再等候曙光之自然升起。可以在这曙光的覆盖下,暖暖睡去,再不会醒后又是过去的那种恹恹欲绝。可以抬头仰望那碧蓝的晴空,而不会突然瞥见那里拖曳着一长串狰狞的幻象,或者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为了争权夺利所干出的种种有违人性的闹剧。
这一连窜接踵而至的感受,或许是种因暂时斩断了社会性羁绊,而获得的自然满足感罢。我的思绪一步步朝当下时醒转着,历史却在过去时缓缓铺展,一代又一代不幸的人在黑暗里摸索徘徊:一些在斗争中死去,一些堕入深渊。那些因了破碎不堪而毁灭了的生命,是极度的苦难所禁不住的,是无数残损的死亡所禁不住的,是种因了勇敢而显疯狂的智慧,是在为了争取自由的战斗中流尽的血……或许他们无法选择世界,不能为自己作任何选择。但那一点一滴的热血,会像火焰一样,在历史的黑暗中燃烧起来,在许多勇敢的心里,燃起对自由、对光明的坚定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