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里的乾坤

昨天补课回来，在班车上发生的一件小事，我觉得应该把它记下来。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我，都是有着一定意义的。

因为工作需要，我常常在班车上往返。班车上面就是个小世相，每天汇聚着形形色色的人，上演着各种各样的戏。我见过有为位置而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也见过有老人孕妇站在身边而将眼光转向窗外的人。

我不惯于这些冷漠，也不忍做出这些行径。我自己就有好几次曾在众目睽睽中给人让过座，为自己的良心，也为一份社会公德，更为一份师者应尽的净化世风的责任。记得有次让座时，车上就有好几个学生，虽然我没教过他们，也不怎么认识他们，但因为常乘一辆车，他们应该对我有几分眼熟。

昨天天热。等补完课赶上班车时就已经太阳烤顶了。我一上车，眼睛一瞟，就情不自禁地哎呀了一句：都没座位了啊？！

售票员就马上应着我的话说：哪个学生跟这位老师让个座呀？

听了她的问话，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起来。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不是就真想争得个什么位置。作为一般的售票员，听见乘客有这样的问话抱歉地笑笑也就算了，可没想到她倒还当真地问了起来。车上虽然有些学生，但并不是我所任教的学校的学生，况且我也不是年老体弱，相反还是属于身强体壮的那种。让这些早我一站路就上了车的学生给我让座，不仅有些不近情理，而且还有些不大可能。

可偏就有个学生站了起来，说：老师，您坐！

我一看，是个大男孩，方正的脸上长着几颗小痘痘，额头上还沁着汗水。

我赶紧说，我不坐，真的，你自己去坐！

他不依，说，我马上就要到了的。

我问，是哪里的呀？

这您，就不用管了，反正您去坐就是了！说完，他就站起身，像钉子一样地钉在了我的前面。看样子是根本不打算再回座位了。

我站了一会，看他完全没有再坐下来的意思，就想，这男孩既然已经做出了他的决定，我如果不领情，倒还会让他难堪。于是我就索性坐了。

坐下就开始打量他。只见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上面布着一些尘土的印渍，想必是在足球场上或是篮球场上滚打过，看样子还是个爱运动的阳光男孩呢。

接着又想了很多。

或许这个男孩就是我上次让座中被他看见过的一个学生，虽然这个几率很小，但也绝对不会没有可能。

也或者是多年的学校教育在他心中投下的只是一片明净的光影，使他乐于做，也勇于去做他认为一切有意义的事。

如是前者，我会庆幸。因为作为师者，我觉得自己不仅是个孜孜言传的人，更是个拳拳身教的人。我平时在公共场合的一些所作所为，已经润物细无声地在那时播种，又在此时开花，更在彼时传播。如是这样，我心欢喜，更觉善莫大焉。

如是后者，我则衷心期望，在多年以后，尤其是在经过一番社会的熏染之后，这个男孩仍旧不会变得像众多熟视无睹的人一样，当身边站着年老体弱的人或者孕妇时，他却将眼光转过去冷漠地投向窗外，而是还是会勇敢地站起来说：您坐，我马上就要到了的——不管有多少目光的探问，也不管有多少嘴角的哂笑。

也很希望刚刚发生的一件事不只是人们青春年少热血沸腾时才会做的一种事，它应该成为我们每个人一生中经常做的一种自觉自愿的小事，只要我们还站得起来，只要我们还有能力让座，这种小事就不应该懈怠。只有当我们经常努力地自觉地去做这些善小的事时，我们才可以使自己不断地远离那些恶的沼泽，从而踏上一条洁净的、坚实的，充满芳香的小路。在这条小路上，我们会脚步踏实，身心舒展，每个人都是一尊微笑的佛。

不是吗，当我们面对身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起身时，我们甚至都会忘了一路站着颠簸的辛苦，心间只会有一份宁静有一份充实。事后回想起来，嘴角依然会有上扬的弧线，心间依然会布满着祥和的光芒。你不会觉得后悔，你只会觉得一种由衷的快乐。

我想他是，我也是。

也许，这就是善的力量，这就是微末里演绎出的乾坤。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那个还站着颠簸的男孩——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都下车了，但绝对不是他所说的那个很近的一个地方。

我心有所感，回来后就写下了这篇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