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一
丘陵，平缓的山，蜿蜒的乡村水泥公路上，一辆摩托车飞驰在阳光下，摩托车上两人，车后绑着一大皮箱，和装着蔬菜肉类的塑料袋。
路边是玉米地，农田。有些已经收割，玉米秆，稻草赖洋洋躺在土里或田里，晒着太阳，一年奋力的成长，他们累了，果实收走后，功成身退，他们是该休息了。有些地里，收割劳作的农民还正在忙碌着。
摩托车停了下来，搭车人下车，司机师傅下车帮忙取皮箱。搭车的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高高的个子，精瘦英俊，闪亮的皮鞋，白净的衬衣，在灿烂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与农村的山，泥，似乎有些不搭调，不过与这条穿梭在起伏大地上平坦干净的水泥路到也比较得体相衬。
青年提着蔬菜，拉着箱子，咕噜咕噜走上公路边的一条小路，这是条水泥板铺成的路，同样平坦干净。
路上一个老人挑着满满一担刚摘的玉米棒子迎面走来。老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衣，由于多次的洗涤和汗水的浸泡，不像青年的衣服那样刺眼。只扣了一个纽扣，露出躺着汗水的胸膛。一手扶着肩上的扁担，一手扯着衣角扇着。听到青年拉箱子的声音，抬起草帽下的头，眼睛因为太阳的灼热和额上汗水的侵袭，只能眯缝着，但不影响眼神的坚毅有神。看到青年，老人脸上现出喜悦，他放下担子，拉起衣服，往脸上抹了一把汗，又不断扇着，笑着打着招呼：“山羊，你回来了啊。”
青年名叫山羊，停在老人前面，答话到：“嗯!古公公，您收玉米呢。”看着箩筐里的玉米棒子，饱满硕大，“您家玉米可真大啊，丰收了哦。”
老古一脸幸福，又豪放又略有腼腆地笑着说：“哈哈，是的，是的，种子好，种子好，都应为种子好，新品种，好几十块一斤的呢。”
“古公公，我先回去了，您要注意休息哟，这天太热了。”山羊一面说着，一面提着箱子，绕过老古的箩筐。
“嗯嗯，你也快回家，歇歇，走热了吧，这天实在是热。”老古笑着说道，目送着山羊走远。
二
宽敞整洁的小饭厅里，明亮的灯光下，一个老奶奶坐在饭桌前，看着一桌丰盛的晚餐，满脸堆笑，她倾身望向厨房，喊着：“山羊，来吃饭了，你还在做什么，吃不完了，吃不完了。”
“来了，奶奶，您吃着吧，我这就来了。”说话间，山羊从厨房里端着一个躺着一条冒着热气的大鱼盘子走了出来。山羊坐下，举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想尝尝自己的手艺，夹起一筷子菜，刚要放进嘴里，又停下了，抬头对奶奶说道：“快吃啊您，奶奶。”说着话，感觉自己口水要流出来了，也实在是饿了，赶紧把菜丢进嘴里。
“嗯，好。”奶奶答应着，握着筷子，看着桌上明显过于丰富的菜，好像还拿不定注意，也好像在挑自己牙齿好对付的，脸上保持着笑容，又看看狼吞虎咽的山羊，仍没用动筷子，倒是说起别的事来：“明天过去，好好表现。别人刘姨说了，这姑娘真是不懒。人长的那个标致，‘啧啧’，她说着直‘啧啧’，关键是她家世，都是清清楚楚的，都是老实人，我们就是要找这种正经人家的过日子的姑娘不是，别看外边花枝招展的……”
山羊吃的可真香，低着头说：“知道。快吃饭吧，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你吃你的吧。”奶奶不领情，继续自己的思路，继续念叨着差不多的话。
山羊莫不关心地继续吃饭，随意的扯开话题：“老古家的玉米可真大。”
奶奶好像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一样，突然精神一振，提高了声音说道：“老古，他可是走了八辈子祖宗的大运了。”
“呓，就几个玉米，有那么大的运吗？”山羊继续吃饭。
“你知道什么！人家祖宗显灵了。”
“玉米丰收，还要祖宗显灵？”山羊继续吃饭
奶奶表情严肃起来，语气严厉地说：“哎，我说，你这个人，就是，不听人说完，瞎打什么岔！”
“哦，您说吧。”山羊继续吃饭。
“老古啊，他家老祖宗显灵，给他送大元宝了！”
“啊？”山羊不再继续吃饭，放下碗，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奶奶。
奶奶看看屋外，很慎重谨慎的样子，靠近了山羊些，故意压低了些声音，山羊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见，讲起来：“老古家不是很信祖宗那一套的嘛。搬出来修新房子了，别人以前老屋基还在，房子没了，祖宗神位还供着呢。老古，每次路过，都会去拜祭的。”
山羊认真的听着，期待着故事的发展。
“那天，下过雨，老古去看稻田。也是先去拜祭了神位，都好好的，没什么异常。后来，老古在田埂上又下起雨来，老古又回老屋躲雨。嘿，你说怪不怪。神台硬是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大元宝！”
山羊两眼放光。
“老古是懂这些的，他赶忙冒雨去洗了手，跪在地上，拜了三拜，然后把大元宝藏衣服里，带回家去了。”
“真的假的啊，你看到过没啊，万一老古吹牛呢。”听完故事，山羊有些失望，没有期待中那么精彩，感觉不真实。
祖母一扭头，又说：“嘿，你又不信。我倒是没看到，人家怎么可能随便给你这些人看。不过，老张看到过哦，老张跟老古关系好。他们说的，到了晚上，那元宝要发光呢，亮晶晶的！”
三
宽大的客厅，漂亮的装饰，大沙发，山羊和奶奶看电视，很大的电视。两人随意地望着电视，山羊无聊的换着台，没有好看的节目。
祖母又开始念叨：“二十好几的人了，你看你还有几年就三十了。以前的人，像你这样大，谁不是婆娘儿女一大家子啊，谁像你，还甩空手。也不知道现在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想的。到是好耍哦，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我着急啊，嘿嘿。”山羊笑着接过奶奶的话。
奶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继续念叨：“比如看你爸吧，有你这么大，你都会到处跑了。早点结婚，生个娃娃，你妈不打工了回家帮你带着，你一样出去打工，等几年，娃娃可以差去打点酱油什么的，有哪点不好呢？”
沉寂了一会儿，奶奶突然想起了什么，认真的问：“山羊，你老实的跟我说，你出去这么多年，究竟谈朋友没啊？”
山羊举着遥控的手，放下来，转过脸，一脸认真，故意绷直脸上的肌肉，做出严肃的摸样，说：“谈了一个。”
一边回忆，一边给自己的回忆旁白。
“我出去先在工地搬砖，很努力”——工地汗流浃背地干活。
“积累了经验和一些积蓄，我自己干起了老板”——小工头在工地指挥民工干活。
“老板越做越大，我有了自己的车子和房子，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孩。”——豪车停下，山羊与一美女下车。美女挽着山羊，走进电梯。电梯里，随着灯光几次明灭，两人一颤动，感觉到电梯停了，电梯坏了。山羊焦急，美女淡然，搂着山羊，嘴唇凑到山羊下巴前，娇声问道：“亲爱的，电梯修好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怎么过呢？”一脸妖娆。山羊，盯着美女的眼睛，深情的说：“我想撒尿”。美女略微低一点头，以示娇羞，拍打着山羊胸脯说：“讨厌，你真坏。”山羊眉头紧锁，弯腰，捂着下面，痛苦地说：“我真的想撒尿。”电梯门突然打开。门外却不是明亮的走廊，而是一面黑漆漆的强，墙面抖动，突然一个物体钻出，向着山羊扑面而来，山羊看的真切，是一个字“俗”。
山羊一惊，从臆想中回过神来。重又一脸认真，故意绷直脸上的肌肉说：“谈了一个。”
一边回忆，一边给自己的回忆旁白。
“我出去先在工地板砖，很努力”——工地汗流浃背地干活。
“有一天，工地来了个女孩，不小心摔了”——工地，女孩摔倒，山羊扶起，四目相望，含情脉脉。
“后来才知道，他爸是钱刚，是个大老板。”——山羊疯癫的玩电玩，钱不断的丢，完了，侧目望向旁边的女孩，女孩会意，神速跑，跑到一办公桌前，桌后老板模样男人挥手，旁，墨镜猛男抱出两捆钞票。女孩打开口袋装进钞票，神速跑。跑到山羊身边，递上钱，期待。山羊拿出一扎钱，感觉奇怪，低头一看，砖头，还没等山羊反应，砖头向山羊飞来，途中变成一个字“梦”。
山羊惊醒，回到现实。重又一脸认真，故意绷直脸上的肌肉说：“谈了一个。”
一边回忆，一边给自己的回忆旁白。
“我出去先在工地板砖，很努力”——工地汗流浃背地干活。
“后来，工地上来了个打工的女孩”——山羊停下活，女孩为他擦汗。
“我们恋爱了，虽然辛苦，但我们很幸福。我们要结婚了”——山羊骑着老式大骨架自行车，搭着女孩，和大大小小的烂包裹。来到女孩家，深山的老院子里，大家高兴，有说有笑。突然，冲出一条大狗，扑向山羊，张开大口，露出一个大字“假”。
山羊惊醒，回到现实。表情纠结，额头渗汗，嘴里嘀咕：“谈了，还是没谈呢？”
抬头，奶奶已坐在沙发上睡着。
山羊长出一口气，倒进沙发里，听着新砰砰的跳。
四
竹条搭的棚架上爬满绿荫，山羊与一中年妇女，就是奶奶前面提到的刘姨，坐在下面的一块圆石桌边。
高跟鞋有力的节奏声中，一年轻女性翩然而至。
山羊与刘姨起身。
刘姨一边把来人迎过来，一边回头对山羊说：“来了，这就是陈曦……”
突然就停住了，她看见山羊根本没听她说话，只见他目光异样，盯着来人，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嘴半张着，也没说话，就等着口水往下滴了。
回头看陈曦，挺拔的身材，高跟凉鞋上，短裙下修长的腿，白皙圆润，挺立的胸脯，长发随风，小巧的脸庞因天气的炎热，透着微红，更可能是因为山羊的打量使她一时不能适应，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不知所措的躲避着。刘姨心中责备着山羊，又想姑娘的却好看，连自己也很是欣赏，就有些理解了他，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山羊感到自己过于冒失，有些不好意思，稍立正，说道：“是你啊，我是山羊啊。三班的，以前。啊。那时，想起没啊？”
陈曦略一迟疑，很快恍然，笑起来：“哦，哦，你啊。我说嘛，我看你也眼熟，这么多年，变得很多啊，一时是容易不认得的。”
刘姨看着他们兴致高昂的说着，也猜出了大概，对刚才自己对山羊的误会哭笑不得。
“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幼儿园，小学的同学”
“哦，那就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五
鱼塘边，山羊在钓鱼，晨曦坐在旁边，两人盯着池面。阳光明媚，波光粼粼，人无言，蝉鸣。
山羊，无神望向水面，满脸汗流，迷糊了眼睛，模糊了整个脸，幻作一张小孩的脸，哗啦啦留着水。
男孩背着女孩，女孩斜撑着伞，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大雨淅沥沥地下。
女孩在背上，倒是舒适轻松，声音清脆，问：“今天老师让讲理想，你说的是什么啊？”
“当科学家！你没听讲吗？你没听我讲吗？”男孩背着女孩走在大雨下的泥泞中，很吃力，有些不耐烦。
女孩微笑着，没有在乎男孩的生气，轻松的说：“听了啊。我就想再听你说一次啊。”
男孩无语一秒，觉得实在是无聊的问题。但不如自己问个有不无聊的问题：“今天你还没说理想呢，你的理想是什么啊？”
“我的理想是嫁给科学家。”女孩天真的眼神望向下着大雨的天空，仿佛她看到的是彩虹。
“啪”
男孩对这种理想，应对不足，摔倒在地。
女孩的伞丢在地上，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哇哇的哭。
男孩一边捡起伞为女孩遮雨，一边伸手为女孩擦脸上的雨水。
“别哭了，我去给你挖孙悟空啊。”男孩凑近女孩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期待着结果。看到自己手上的泥，把女孩脸擦成大泥花，男孩忍不住咯咯笑。女孩看到男孩的满是泥的手，斜眼瞟自己的脸，又要哭，又要笑，只能打着男孩掩饰自己的窘境。
雨过天晴，女孩站在路边，看着男孩在一片裸露的脆石堆里，刨着，翻着，找着。
男孩找到一块石头，并看不出有什么奇特，高兴的跑过来，对着石头大声叫：“孙武——空”然后迅速把石头放到女孩耳边，女孩认真的听。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是猪八戒”女孩接过那块石头，眼睛看着前面，等待着。
男孩很失落，只得又回去挖。
女孩捧着“猪八戒”，认真的注视着男孩的进度
突然，一块更大更有型的石头滚出来
“啊”女孩惊喜的叫起来。
“啊”晨曦惊喜的表情。
山羊收杆，钓到一条大鱼，两人高兴地看着蹦跳的鱼，感觉那是他们的心，那样的激动跳跃着。
蝉鸣下继续无语。
“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晨曦打破沉默。
“哦，好的。”山羊脸转向她，手上收着鱼竿。
晨曦抬腿跨过长石凳，山羊，看着美腿从裙中滑出，像被电击一样，颤动一下，差点掉进水里。
晨曦上前拉住他。
山羊定下神来。眼前正是晨曦圆润的微露酥胸。贪婪望了数秒，急忙后退，慌乱地说：“啊，没事，没事。”
晨曦没有觉得异样，转身。
山羊背过身，鼻血哗啦啦的流！赶紧抹掉。
“你怎么了？”晨曦走过来，看到山羊背对自己。
山羊转身，已处理停当，一切正常，说：“啊？哦，没什么。我，我说，我送送你吧。”
“好啊。”晨曦没有犹豫。
六
路，两人走着。
“你什么时候再出去啊”山羊问。
“明天就走”
“这么急啊”
“是啊，家里又没什么事做，出去打工挣钱才是正事啊。你不急？”
“哦，我也明天就走了。晚上回家给奶奶说，今天女方看不上我，我继续打工去了”
“呵呵，我也是。说今天男方看不上我，继续打工去了。”
“你说你以后找男朋友要什么条件的啊？”
“有钱！”
“真实在啊。不过，这世界，谁没钱啊？”
“呵呵，我说的有钱不是有钱”
“是没钱？”
“是有很多钱！”
"那我也有很多钱呢？”
“你不在范围内”
“……”
“你呢，你找女朋友什么标准呢”
“有翅膀！”
“哈哈，有这要求太高了吧。”
“高吗?我觉得不高啊。比这要求高的择偶标准多着呢。”
“哦。那我哪天长出翅膀呢？”
“你不在范围内”
“……”
一小孩路过，看着晨曦，眼神不肯离开。没注意路，“啪”，摔田里，站起，手里提一青蛙，笑着说：“哈哈，我逮个青蛙”
三人笑。
走过，小孩，眼神还放晨曦身上，扭过头走路。
“啪”
晨曦和山羊回头，不见人。
片刻，小孩从路一侧半人多高的田里爬上来，笑着说：“哎呀，青蛙跑了，我没追到。”
三人笑。
来到一岔路口，两人停下。
“好了，就送到这里，你回去吧。”晨曦轻轻的说。
“好的。”山羊轻轻的答
晨曦转身，疾步离开。
山羊静静的看着她
晨曦突然转身，快速折回。
山羊静静地看着她。
快速走回，擦身而过，继续走，错身之时，转头向山羊，尴尬羞涩的笑着说：“走错了。”
山羊目光随她转身，拧动脸上的肌肉，做出笑的摸样。
七
镇上的车站，山羊独自在等车。
一青年仿佛从天而降，立在山羊跟前，双手狠力地拍打山羊的肩膀，大声喊道：“山羊！”
山羊一时没认出，弱弱的点头，努力回忆。
青年猖狂地笑，狠狠的骂道：“他妈的，不认识了么？”
“专强！”山羊开始笑。
专强家里，饭桌上，专强和山羊喝着酒。
“你就在家，不打算出去打工了？”山羊问。
“打算啊。打算有什么用？”专强努嘴指向旁边女人。
女人白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怎么了？我拉着你了？”
专强没有理会，喝一口酒，努嘴指向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
女人兀自吃自己的。
山羊轻轻的笑，轻轻喝下一杯酒。
“爸爸，爸爸”孩子伸手向专强。
“来吧，喝一口？”专强递去酒杯。
“滚！”女人挡住。
专强收回酒杯，与山羊碰杯，干了，说道：“麻烦。这崽子，你不知道，太烦了。”
傍晚，山羊一定要走，说要坐最后一班汽车，专强挽留不住，只能送他去车站，两人走在路上，聊着天。
“还是你好啊，来去自由。”专强羡慕的语气，表明他的话是真诚的。
“你就扯破裤裆罩头上，说你的风凉话吧。老婆孩子都有了，男人当累了，要装逼了？”山羊觉得专强的话是应该用最严厉的方式予以批评的，简直是路线政策的错误，应该批斗，但一时激动也不知该如何批斗，就尽量得表示了谴责。
“真不是，你以为我想吗。你不知道我啊，就那小兔崽子，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早结婚啊。哎，真没意思啊，这样的日子。”专强也似有一肚子苦水似的委屈不已。
“早点结婚也好，看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多好啊。”山羊想起奶奶说的好，本应该拿出来作为素材，表扬给专强，但感觉那样说是比较违心的，就只好简单说一句，算点到即止吧。
“好什么，你不知道。跟你也说不清楚，我们都准备要离婚了。”专强说。
“看你们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了呢？”山羊关切的问。
“跟你也说不明白，你还小，长大了就知道了，哈哈”专强以过来人的资本开起玩笑。
“小什么小，别以为结婚了，就是哥，轮起年龄，我应该比你大吧，我八六年的呢，哥看的明白，不像你们小弟弟，不明事理，就进了围城啊。”专强开过玩笑后，山羊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也以玩笑回击。
“啊？不会吧，我一直都以为你比我小。”专强倒不再在意谁好谁好的问题，对自己多年认识的可能错误认起真来。
“真的啊，还骗你不是。你看我身份证。”山羊说着掏钱包，找了半天，没有，“妈的，我身份证忘家里了。”
八
天黑了，却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繁星闪耀，山羊乘着星光赶路。
在老古家房前，刚要转角路过老古门前，听到水声，隐约看到老古赤身裸体正在院里冲凉。
山羊停下。看身旁是一个不高的土坡，于是向上爬，几次失败后，终于登顶。上面玉米杆中，一只猫，受惊于山羊的突然到来，“喵”一声叫着从山羊眼前一窜而过。
山羊受惊，重又滚下坡去。
老古好像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山羊听到他走来的声音，慌乱中看到，老古家后门开着，连忙钻了进去。
老古家杂物室内，一屋凌乱的杂物，一个大竹篓兜上慢慢顶起一个竹筛，露出山羊的头，四下张望确定安全后低头，脚下是一只孵蛋的母鸡，正滋着羽毛怒视着山羊。
山羊轻轻抚平母鸡愤怒的羽毛，让它安静，环视屋内，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寻找着悄悄出去的时机。
“那天，下过雨，老古去看稻田。也是先去拜祭了神位，都好好的，没什么异常。后来，老古在田埂上又下起雨来，老古就去老屋躲雨。嘿，你说怪不怪。神台硬是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大元宝！”山羊耳边回响其奶奶那晚讲的话。
想着，山羊陷入幻想中。
两排雄伟武士身披金甲威武站立，尽头，大龙椅，歪歪扭扭坐着盛装的山羊，手里拿着一个大元宝，得意的轻浮的笑。头上大匾，书“命运多拽”。
旁，一人拉长着细声高喊：“美女献舞。”
武士们脱下铠甲，往后抛去，只剩大裤衩，肥壮的身体开始转起圈来。转着转着，都化为细腰翘臀的婀娜多姿的比基尼美女，山羊精神抖索地欣赏着她们的舞蹈。但也没有什么新奇，山羊看着看着就有些失望，但也浩荡地给够了面子，伸手在旁边箱子里抓出一把金灿灿的元宝，向她们砸去。
美女们敏捷的拾着元宝，杂乱的喊着谢恩的话。
那个细声再次高喊：“拖高手上来表演魔术。”
数大汉拖拉一奄奄一息的人，丢山羊跟前，撤去。
地上人，有气无力的说：“高手叩见黄金上。”
“你表演的这是哪出？”山羊问。
那人突然一跃而起，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精神饱满，干净利落的说道：“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只见他手握一鸡蛋，念念有词，摇晃半天，突然一声吼：“变！”手一扬，捏着一直活生生的小鸡。
“这个好玩，这个好玩，来，我也要来。”山羊招呼着高手指导自己。高手递给山羊一鸡蛋，一手比划着传授，一手把箱子里的元宝往自己衣服里塞。
“变！”，山羊喊着，手一扬，鸡蛋捏碎在手里，从幻境中回到现实。
山羊手中拿着一个捏破的鸡蛋，母鸡愤怒的啄向他的手。
山羊狼狈跨出鸡窝，母鸡伸头关注。
山羊看到进来的门还开着，也没听见老古的动静，就准备出去。
“你哪个？干什么的？”老古突然从门外进来，挡住去路，厉声大喝。
山羊抬起手臂挡着脸，低着头，欲夺路而走。
劈头一杂物落下，山羊倒下。
老古又持一木棍，正要打下去，看清那人，问道：“山羊？是你？怎么是你？你怎么？”
山羊龇牙咧嘴地摸着头：“误会了，古公公，我，我其实，”山羊不知怎么解释，伸手比划着，看见手上全是血，原来头上流血了。
“什么误会啊，你怎么是这种人呢，怎么出去打几年工，学会这些本领了？”老古满脸怒气地责骂道。
山羊摸着剧痛的头，感觉血正不断的流出来，脖子都湿了，他摇晃着准备要走。
“你站住，你说清楚了，你怎么学会偷东西，还是回家来偷上邻居了，太不像话了你！”老古并没有看到山羊头上流着的血顺着脖子都流到后背上了，他拦住了山羊。
“偷什么偷啊，谁偷什么了？”山羊使劲把老古推开，老古后退着摔倒在地。
“啊，你还有理了，你偷东西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来人啊，抓贼啊”老古突然就喊起来了。
山羊赶紧上去，捂住他嘴巴，说道：“你喊什么啊？我都说了，误会了。”
“误会什么啊。活生生的现在眼前，这还能误会了。哎呀，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变成这种人了。”老古几乎哭喊的声音说道。
“什么人？什么人？哪种人啊？”山羊头上疼痛有所减弱，一阵麻一阵痛，他也怒气冲天，反过去质问着老古。
“小偷！强盗！”老古毫不示弱，啐着口水说道，“我告诉你，山羊，我们这方圆几十里，没出过这种货色，你最好哪里学的哪里丢了，别丢了你家的脸不算，左邻右舍也跟着你脸红。”
“你放屁！”山羊情绪激动，难以忍受这样的指责，“我没有偷。”
“还没有偷？”老古挣扎着爬起来，“我来看看，你都偷了些什么，看我的东西还在不在，看你还狡赖。”
老古说着，起身走到刚才的鸡窝旁，从旁边的杂物底下拿出一捆缠绕着的布，背着山羊，查验着，一边自己嘀咕：“还好，没让这败类找到。肯定是偷这个来的。”
山羊感觉天旋地转，各种各样的场景交织在眼前，他冲过去，抢过老古手里的东西，骂道：“老不死的，好，你说我是小偷，我就偷，你说我是强盗，我就抢，你说我冲这个来的，我就把他带走”一边叽哩咕嘟的说着，一边把那布包裹一层层扯开。
山羊颤抖着把那包东西撕开最后一层，果然一个拳头大小的元宝。老古骂着过来夺，山羊一把把他掀倒，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宝贝。瞪着的眼睛慢慢被缩紧的眉毛压缩，咧起的嘴角也慢慢拉回。
“你耍我玩呢？”山羊跪到老古身旁，脸狰狞成一团褶皱，“这什么破东西，拿来戏弄我？今天我就认真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也被你定罪了，我就要你的元宝，快点拿出来！”
老古怒气倒少了很多，代之以疑惑，也有了些害怕，他说道：“你都拿到了，还想怎样？”
“你当我两岁啊，我要的是你从你祖先神位前拿到的，晚上会发光的！元宝！”山羊恶狠狠的喊着。
“就是这个啊。”老古说着，他看着山羊歇斯底里奇怪的表现，先前的愤怒已经完全没有，他甚至开始担心山羊，他感觉山羊发疯了，或者是傻了。
“你还嘴硬！”山羊站起身来，晃着手里的元宝，气势汹汹，“这哪是什么狗屁元宝。这就是小孩子吃了糖的外壳，就是个玩具！”说着，把那元宝重重砸到地上，果然，元宝裂开，不是金元宝，甚至不是金属的，是塑料的，里面还塞着泥。
老古爬过去，捡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这就是自己拿回来的那个元宝啊，怎么里面居然是泥土呢。
“啊，呜——”老古哭起来，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捧着摔破的元宝，那是他碎了的心。“你个狗日的，都是你，都怪你，你学哪样不好，学会了偷盗——”他把伤心换做仇恨向山羊发泄。当山羊抢去元宝时，他没有伤心，他只是怒，是恨，他知道元宝可能价值连城，但他甚至没有想过要卖了他，那是祖宗给的，他就想存着，再留给后代。如果被人偷走元宝，他不会伤心，他相信说不定他的祖宗会再显灵，把小偷的元宝给他拿回来也说不准。但山羊摔坏了它，而他的确就只是小孩的玩具而已。老古殷诚的祭拜，无数个夜里感激的祷告，对自己也将死去的宽慰，去子孙未来的想要庇佑，全都被山羊一摔而碎。他站起身，扑向山羊，嘴里喊道：“你个死王八蛋，我打死你个混蛋！你个偷——”
“偷什么偷啊？”没等老古说完，山羊一脚把他踹到墙脚下去，“拜你所赐，我现在就是小偷了，是强盗了。还拼了命地去偷一个，玩具！”说道玩具，山羊眼泪滚落下来，他一直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从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小偷，而居然是为了一个玩具，他痛哭自己的贞洁败得如此荒唐，“你个老东西，你是老痴巅了，你一个人疯了得了，你干嘛要害我啊？”说着，他猛烈的摇晃着老古，但高古耷拉着头，没有反应。山羊一惊，伸手一探，鼻息全无。
九
山上，一个小土地庙，山羊跪坐土地神像前，面前放着摔烂的“大元宝”，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絮絮念叨着：“土地爷啊，我错了，我犯大错了。我该怎么办呢，求土地爷给我指条明路。如果土地爷说我应该自杀谢罪，就让我抽出黑桃牌;如果土地爷说我应该去派出所自首，就让我抽张红桃牌；如果土地爷放我一条生路，许我逃跑，就让我抽张草花牌；如果土地爷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让我抽张方片牌。”
山羊将牌捣鼓半天，也没有抽取，整理好，停顿，动一动，牌散一地，慌忙捡起，整理好，继续捣鼓洗牌。
“唰唰”的洗牌声，潇洒的洗牌动作，电视里正放着《赌神》的片段。
晨曦正在看电视，注意力并不在节目，拿着遥控换台，数个无聊的广告后换到一个台正在放新闻。
男播报员：“我镇友谊过村昨晚发生一起恶性案件。请看报道”
画面里，叙利亚冲突后的废墟，战斗后的血迹，人们在街上慌乱地奔逃。
画外音旁白：“昨天晚上十点许，我镇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称，友谊过村发生一起凶杀案。警察立即从床上爬起，牺牲睡觉的时间，第一时间火速赶到现场。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被害者古某，现年73岁，儿子儿媳都已外出打工，留古某独居家中两楼共311平米大房子。现场有严重的翻动和搏斗痕迹。另据邻居讲述，古某曾经得祖宗遗赠一个大元宝，估计价值上百万，而在古某家中，警察经过勘察，发现大元宝已不翼而飞。综合分析，警方认定这是一起入室盗窃被主人发现后杀人灭口的恶性刑事案件。由于古某家的大元宝外人知道的很少，加上盗窃者致人于死地的做法，警方初步认定，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负责本案的钟警官接受本台记者采访时说-——”
画面：美国打伊拉克前，前总统小布什措辞强烈，激动煽情的演讲，：“——SaddamHussein——”
画面立即切回新闻演播室，一男一女两新闻播报员正襟危坐，面带笑容。
男：“哦，各位观众，对不起，播放错误。”
女：“我们接着来看下一条新闻。我镇文化下乡第一千三百六十七场文艺汇演今天上午在镇人民广场拉开序幕——”
晨曦任由新闻放着，起身，走过整理好的箱子，来到窗前，一眼望去，山清水秀，高楼点缀，大路穿梭。
晨曦回到沙发，继续随意地看着电视新闻。
新闻演播室。
一男一女两新闻播报员正襟危坐，面带笑容。
女：“我镇经济继续跨越式发展，农民迎来大丰收。粮食产量同比增长27%，农民人均收入——”
……
男：“各位观众，本次新闻播报完毕。”
女：“以上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男：“谢谢收看，再见！”
女：“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