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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送给已逝的爷爷

2013-10-14 14:29 作者:白涟 阅读量:288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他手里夹着一支杂牌子香烟,夕阳笼罩着白色的烟雾,风一吹,一点猩红淡漠,像消失的地平线。

他佝偻着站在阳光下,菜园里的杂草在他的锄头下低下腰,然后死去。一滴晶莹的汗珠落在厚实的泥土里,折射出夏季的光泽。

他拿着一杯苦涩的茶来到湖边,坐在凳子上和我们聊天。偶尔笑笑,偶尔沉默。笑得时候露出几颗因常年吸烟而泛黄发黑的牙齿。时不时用枯瘦的手打开有点灰尘的黄盖子,喝一口茶。

他穿着有点破旧但仍然干净的白衫和黑蓝色宽松短裤,挎着重重的篮子上街回来。经过我家门口时,看到我会露出苍白的笑。

他拿着一个有点重的斧头砍好木棍,然后将木棍嵌在泥土里,围成一个栅栏。这样小鸡们就不会调皮的跑进去吃菜了。

他总是叫我一声,然后递给我一大把新鲜的蔬菜,说你家菜园没什么菜,刚好我弄多了。拿着吧。

他在从城里回来的大儿子大媳妇还有大孙女回家过年的时候,乐呵呵的杀了最胖的母鸡。临走时他还送一只,附带着早就在过年前存好的几十个鸡蛋。

这是他在我生命中存在的一些梦的片段。温暖而美好。

我叫他——爷爷。这个称呼慢慢的就像“奶奶”一样,夹着江南多雨夏季的潮湿和霉味,陌生地淹没到了尘埃里。

四月的十三日早晨九点多,因为没课,闲来无事打开空间。看到堂姐发表的说说:没有想到会这样见到爷爷。生命真的比你所知道的还要脆弱。我必须把父母留在身边。

我一直是个失望绝望感很浓的孩子,当时我估计爷爷生病住院了。毕竟他也八十多岁了。谁知结果比我最糟糕的猜测还要血腥。当我发信息问姐姐怎么回事,姐姐发过来说爷爷昨天去世了。

当时我觉得眼睛里膨胀着什么东西,心里被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周围的空气忽然静止,我感到窒息感汹涌而至。

我立刻打电话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姐姐平静的告诉我爷爷本来打算参加她的订婚的,但是好像是想上街买东西,谁知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没了气息了。

我哭着说爷爷的身体一直很好,最起码得活九十岁啊。怎么会这样——

姐姐安慰我说不要哭,他走的很安详,也没受什么苦。你爸妈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在远方担心。

我挂掉电话,心里盛放着一朵黑色曼陀罗。我感到它的毒液浸入我全身,疼痛感从心脏的外层一直剥离到里面,直到麻木。我留着泪发表了一个说说: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我害怕“爷爷”这个称呼会变得越来越陌生,以至于落到尘埃里再也开不出一朵花。

当我双手颤抖的打到“爷爷”时,我再也抑制不了趴在桌上,放声大哭。寝室里只有茜,她吓了一跳过来,看到我的说说后一直安慰我。我不想别人看到我难过的样子,忙擦干泪说没事。她不安的回到椅子上上网了。而我一直默默流泪。后来还写了一篇悼文。

开头是:我在北,你在南。你在阴间,我在阳间。你在笑,我在哭。你在棺材里,我在电脑前。

我默默流着泪写完,觉得浑身像是被抽空了,没了感觉和力气。

这是我第二次经历亲人离世,却远比亲身经历奶奶离世要惨烈的多。那时爷爷在我们吃饭时大叫着我们。黑暗的雾弥漫在我们两间小小的屋子。我看到一身枯瘦的奶奶张着口半躺在床上,眼睛闭着;我看到我惊恐的眼泪微微流泻;我看到母亲的泪花;我看到父亲深邃的眸子里晶亮一片;我看到爷爷焦急的在昏暗的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终于深刻的体会到生与死。还有死带给我们生者的恐惧,焦躁不安。

可是我一直奇怪的是我只为奶奶流过一次泪,而且只是在她刚离去时我短暂的哭泣。我必须得承认,我是被吓哭的。

而爷爷的突如其来的离世一直让我的泪水决堤。我难以理解这种情绪。

因为我们家在农村,老一辈的思想里“重男轻女”是很严重的。从小我就深刻的感受到我和哥哥在爷爷和奶奶那里所得到的爱的不同。比如说奶奶有糖她会给哥哥七个,只给我两个。而且怕我看见。可是哥哥对我好,会背地里再给我几颗糖。爷爷虽没做的那么明显但是我不是傻子,我从他的目光里就可以读出谁在他微小的瞳仁里影子占得多。所以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怎么和他们交流过。

后来哥哥没考上高中,去城里学厨了。于是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小孩。此时我感到有什么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奶奶会经常拿着亲戚们送的拜年东西给我吃,总是笑呵呵的模样,很温暖。我也渐渐长大,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介怀。奶奶常来我房间和我说说话,其实她也是无聊了,天天和爷爷吵觉得很没意思。

爷爷却不像奶奶那般会到我房间来和我说说话。有时我觉得我看他的时候会害羞,他看我的时候也有点不自然。

记得奶奶生病瘫痪在床上时,那时我上高三。一个星期回家一趟。听到奶奶生命瘫痪我很惊讶,想着得去看看。爷爷奶奶家就在我家隔壁,一步之遥而已,而我觉得这一步得要很大勇气。后来我拉上爸爸。当我看到苍老的奶奶无神的睁着眼睛时,我心里很难受。我在她床前说,奶奶,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其实当时我感到尴尬,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哪些话说的是对的。爷爷一直默默的呆在旁边搅拌着米糊。爸爸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我感到有点不安。看到爷爷手里的米糊像是找到了话题般,问着奶奶一般吃什么。爷爷淡淡的说,能吃什么呢,就是些好消化的。

我看着他佝偻着背,坐在床边,叫声“老奶奶吃饭了”,便将搅拌好的米糊一只手不太稳的一口一口的喂着奶奶吃。他不时的擦着流出来的米糊,然后眉头微微皱着。这样的画面让我想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应该就是人世间的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吧。

爷爷一直无怨无悔的照料着瘫痪的奶奶。喂她吃饭,给她擦身,端尿盆,洗尿盆,换尿片。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般温柔细心。

奶奶办丧礼时,爷爷见到二爷爷还有其他的远方亲戚。我看到爷爷仍然手里拿着一支烟,神情淡然,没有浓浓的悲伤。不时说的有点激昂。

我不能理解。我以为自己的老伴离开了肯定会很伤心,就像对面的陈爷爷去世,陈奶奶很伤心的样子。后来我才明白,陪伴自己一生的爱人比自己先离去了,那么我们应该微笑着过余下的岁月。我们知道爱人一直在天堂等着我们聚首。在我们闭上眼的那刻,才可以在聚首时说一番她没有经历的时光。

后来爷爷独自一个人,可是他却把生活过的有条有理。照样管自己的小菜园,养鸡鸭,没事跑到后面和其他老人们聊天。只是深夜开的很响的电视机声泄露着他孤单的狂欢。有时我会去看看他,他会跟我说听到的新闻,什么胡锦涛实行什么政策了,这些政策对老百姓是如何好啊。他总是一脸笑容的说,而我觉得爷爷好先进啊,国家大事都那么关心。他也说过曾经十几岁的时候看到过日本人。那时日本人在中国各地到处扫荡。因为我们村比较偏僻,所以他们只是到隔壁大村子里扫荡了,但是他不经意看到了他们。爷爷说起这些时会失去温和的表情,拿着烟的手有些颤抖,愤怒的说“这些小鬼子们——”

因为那时上高三学习紧张,所以我都是看书到很晚。但我的房间和爷爷房间只有一堵墙,电视机的声音清晰可见。这让我苦恼极了。我和爸爸说了下,但有点担心他不高兴。想到他现在孤单一个人觉得很是愧疚。后来爸爸淡淡一笑说,你爷爷不会这样。

你爷爷不会这样。这句话在我的记忆里是那么清晰。是的,爷爷不会像奶奶那样为了件小事和你吵个几天,然后让全村都知道;爷爷不会四处宣扬我多么关心我老伴啊,她生病时我多么操劳啊,走后我又是多么伤心;爷爷不会因为大伯给了几千块钱而大手大脚的花;爷爷不会像其他的爷爷在自己的儿女叫自己去他们那里住几天而高兴非常,反而一直担心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所以至今爷爷都没去过大伯新般的房子。

爸爸去和爷爷说的时候,他沉默了下答应。那眼神写着愧疚,这让我感到难受。但是晚上隔壁依然是喧闹的电视机声,于是我没法就出去敲爷爷的门。那时天很黑,月亮总是淡淡的,外面的狗叫声让我很害怕。敲了很多声,爷爷才从昏睡中醒来,打开门,看着我。我轻轻的说爷爷把电视声音关小点吧。爷爷佝偻着背,穿着白背心和暗蓝色旧短裤,骨节分明枯黄的一只手扶着门,然后说哦。当时他就像个犯错的小孩,很快转身关掉了电视。其实当时爷爷还不会用遥控器调声音大小。

在我考上大学全家欢腾时,我们邀请爷爷来吃饭庆贺。他觉得人多,位子不够,还不想过来。爸爸硬是不肯,装作生气,后来他终于来了。餐桌上大家吃的很开心,爷爷也笑得很开心,我心里更是开心像朵花。因为我心里想,爷爷应该对我的看法改观了吧。

在我离家要坐火车来到遥远的北国时,爷爷特地拿来很多好吃的。因为东西太多了,所以只带了一大袋豆浆。里面有十二小袋。我一直把它们搁在一个角落,忘记喝了。记得四月十三日的早晨我刚找到它们,喝了一包,觉得又香又甜。

那时我体会到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在我的生命上演。带着白色的面具,猖狂讥笑着。

那天早晨我哭了很久,后来寝室来了几个人,我若无其事的打论文,只是眼泪还是不停息。默默的擦干眼泪十二点去食堂吃午饭。吃着我喜欢吃的蔬菜炒面,然后一直流泪。面忽然失去以往的味道。像是在嚼树皮。

我给爸爸发了短信,告诉他我已经知道爷爷去世了,希望他不要太过操劳,保重身体。当年奶奶去世办丧事的时候爸爸就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然后我分别给大伯,大妈,姑姑,哥哥,姐姐们发短信,希望他们好好把丧事办好,保重身体。

那时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长大了。

下午安静的去上两节公开课,旁边的幼熙大概是看到我发表的说说,问我没事吧。我笑了笑说,没事了。另一边的青柠问怎么了,我立刻说没事啊,还笑得像朵花。因为我不想身边的人担心。后来,我想我变得坚强了吧。

之后我发觉我对老人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小时候的这些事,又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内向的人,所以对待老人我有点淡漠,或者是说不知所措。但是当爷爷去世不久,食堂里和我同乡的大爷捡到我的身份证,和蔼的笑着递给我,还一直嘱咐我下次小心的时候,我立即去买了个小蛋糕和一杯红茶给他。他就像爷爷一样,推辞着说不要。我却很坚持,我还说你就像我的爷爷一样。我的爷爷刚去世不久——还没说完我就哽咽了。最终他还是拿了我给他的东西,我很高兴。

到现在我一想到爷爷我就想哭。我一直以为他就像是淡漠的风,在我的生命毫无痕迹。

但是我一直问我自己:爷爷,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人在我生命里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存在,以何种方式影响我呢?

当天黑时,我忽然明白了。爷爷一直是一点微弱的光,在我的生命的一个小角落默默的亮着。它不张扬,它不是那般耀眼,它只是亮着,风雨不熄。其实爷爷就像是中国无数朴实的劳动人民,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独自亮着微弱的光,却一直风雨不熄。他们就是以这种姿态存在着,带着倔强和不卑不亢。

所以,爷爷是我生命的微光,温暖而美好。他小小的光,点亮了我大大的爱。

文章终于到尾声了。我想着用热水冲一包豆浆。在黄色的粉末邂逅热水时,杯子上面会冒出几个白色透明的泡。那时我便可以看清爷爷脸上纵横交错的纵纹,陷进去幽深的眸子闪着的光,还有笑得时候露出又黄又黑的几颗牙齿。最后,安静的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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