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惊动的耗费
今天在图书馆里读张晓风,骤然被这般温润的文字惊醒。一直以来,张晓风都是被我忽视的,虽然很钟情于台湾作家的散文,周芬玲、简桢也读了许些,董桥、林文月、陈幸蕙……也多少读了一点,偏偏对极富盛名的晓风女士,我反倒没有那般热衷,只因为我确乎从来没有认真翻开她得文字,更谈不上走进了。高中时随手写《蓝颜》时,老师读过后一面颔首一面建议我多读读席慕容和张晓风……那时极具叛逆心理的自己反倒开始对这两位女作家敬而远之,虽然自己的文字里透着点苍白的浪漫,虽然一直被很多人误以为我应该是很喜欢席慕容的,但是,我对于席慕容和张晓风两位文字真的真的知之甚少。
虽然心底明明知道多读两位女士的文字可以给自己的文风以更好的引导,虽然也在读书笔记里认真誊下席慕容的诗句,但是就是青春里那种有点扭曲的叛逆,让我拒绝翻开这两位的文字,从此错失了臻美的遇见。如果我在青春里最美的日子里遇到的是张晓风和席慕容,那么可能我今天的生活会是惊天的迥异了吧,至少在心灵上,我一定不会再是此般。在张晓风的散文集《星星都已经到齐了》中,我读到了席慕容女士写得序,这两位台湾文坛极富才情的女子恍惚中有种莫名的契合,言语中的惺惺相惜,让我颇为动容。明矾入井,雨落窗沿,短短几分钟的阅读,我于这些美丽的文字间陡然重拾生命安静与通透,我开始凝视对这个世界的盼望,动魄于命理的惊喜与戏剧……所有的这些,都让我非常遗憾,遗憾我在最好的青春里,没有认真地读一读张晓风或是席慕容。
我的青春,全然耗费在一场迷惘的、神志不清的、中毒般的迷恋里了。
我青春里的读物,是彻彻底底的青春文学,确切说是彻彻底底的郭敬明。
从小到大,凡我所到之处没有人不知道我喜欢郭敬明,无形中的宣传让周围的朋友都惊叹于我这种洗脑般的迷恋。但其实也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我对他实实在在晶晶亮亮的喜爱,也只停留在很早很早以前的日子。那个时候《梦里花落知多少》的事情还吵得很凶,《1999——2005夏至未至》在一片嘈杂中寂静地出场,也只是这一本书,让我彻彻底底地去喜欢这样一个作者,当然也只是停留在这样的一本书上。那个时候我们还在读初中,周末的清晨会骑着单车晃荡地去写作班,很多个晨曦都混迹在香樟树的浅夏和各种古诗词里,写作班里老师布置的诗词作业,我很多都是在摇晃的路途上记诵下来的,而那个时候支撑陪伴我单纯的灵魂的,应该就是那么一本渗着绿色稚嫩的《夏至未至》了,直至今天,我都必须承认,它,真的,是一本好书。那个时候的自己,多么希望生命里会有那么一个神一样的少年,白衬衫,蒙着雾气的眼,削铅笔的手指很好看,成绩很好,气质很好;那个时候的自己,多么希望会有一个城市长满香樟,一簇一簇的都是猖狂的青春绿,然后阳光从叶间渗出,滴落的全是金色的雨水……
青春是本再简单不过的书,苍白、丰富,写不尽,却也能一言以敝。
《夏至未至》再简单不过,所以我曾经喜欢过它,是天经地义的选择。
接着写下去,恐怕就复杂了,和我渐长的年纪一样复杂,郭敬明的书一样开始成长起来,且势如破竹,淋漓尽致大刀阔斧地上升到了青春以外的层面。我的窗台上开始堆满写有他名字的书籍杂志,一摞一摞,繁复地积压于我得青春之上,层层叠叠地不予喘息。青春给了我挥金如土般得豪迈,我的的确确为他老人家挺进福布斯名人榜做了不少的基层贡献,那个小小的窗台,开始堆满“出版物”,却再也不是我曾经用尽全力迷恋过的“书籍”。尽管我表面乖巧听话,但我的青春里一直萌动着中复杂的叛逆,因为郭敬明的限量版,我和老妈吵过架,因为《最小说》我伤害过一个单纯的喜欢过的男孩的心,因为“抄袭事件”我和各种同学随时随地上演“舌战群儒”,还是因为他我和最崇敬的恩师公开叫板,因为为他辩驳我写过很多文字在全年级散播,因为他我费了很多虚无的口舌。
其实我早该明白,当年陪我看郭敬明的知己也早就该明白,我们其实早已经不再喜欢他了,那些迷恋那些不舍那些争执那些叛逆那些难过那些伤感那些失望那些硬着头皮不承认,其实早就和郭敬明这个商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我们与之费力争斗的,一直是我们自己,我们举着“郭敬明”的牌坊,就是本着青春的一时固执,绞尽脑汁机关算计地证明自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除了证明和祭奠,我们替这个商人的辩驳早已经与迷恋没有一点关联,所有青春的日子都在《夏至未至》的散场中一赴不返,我们必须承认,曾经热血的追捧无一不是为青春墓穴烧送冥币,终究是要灰飞的,终究是要散场的。
从我冷静地发觉自己为郭某人荣登福布斯名人榜做着与喜爱无关的贡献时,我一直购买他得以及他公司出版的书到大学一年级,很多本《最小说》从来没有拆封地堆在书架上,或是随便地借给各种学弟学妹,我不断地为自己的墓穴贡献冥币,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用金钱填满,填满我青春里的无处安放。
彻底告别青春文学,几乎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在某一天无意中再路过校园里的小书摊时,在看到新一期的《最小说》时,我竟然背着包平静的路过,那是与我没有任何关联的呻吟了,我再也不需要为我青春填补什么了。我很惊奇,告别的过程竟然如此平静,曾经以为,至少,告别的那一天,我得心里应该会发出店铺打烊卷帘门下落的那种哗啦哗啦响。我想得实在是太文艺太贱了,就是这样平静地,我从我青春里的耗费面前平静地路过,连灰尘都没有带起。
这样相似的告别,在我青春里,还有周杰伦,可能这个于很多人来说就有共鸣了。最近在网上风传许多写周董的文字,多半是关于他歌曲不如从前的。当然笔者大都都是曾经很钟情于周董音乐的,言语中无不流露出惋惜与留恋。以时间来计算,周董的音乐的确霸占了我们大半个青春,《JAY》《八度空间》《范特西》《叶惠美》《七里香》《十一月的肖邦》……一张张专辑一帧一帧地重播着我们的记忆,如果我说“……《十一月的肖邦》《七里香》《叶惠美》《范特西》《八度空间》《JAY》”,那么恐怕还有种时光倒驶的意味呢。
我最初注意到这个歌者,全然是因为我一个有点倾心的男孩子,那个清瘦的男孩,影响了我年轻时的许些喜好,以至于在岁月的剥离中,它们渐渐长成我自己的血肉,再无嫌隙。周杰伦是这些喜好中的一个,那时我还是对流行乐没有任何概念的小丫头,也搞不懂那些情歌里的波折离奇,于我来说,周杰伦更多的是我们共同语言中的一隅,我们在课间讨论着他的新歌,节奏新鲜,歌词拗口,两个都爱摆弄文字的孩子还一起用他所有的歌曲名字组合起来写故事,我也曾化用《七里香》的名字写过一部永远未完成的小说《七里暗萦香》,也是关于那个清瘦男孩的故事,写了满满三个32开笔记本,却还是没有写完,后来我终于明白,无论我写出怎样的结局,都已经不再是我们的结局,那个男孩长在我年少的记忆,却也只能模糊不清地停留记忆里,因为这个不相干的过客,导致周杰伦之于我开始有了不寻常的意义,听《最后的战役》,听《爱在西元前》,听《蜗牛》……听那些很久远单薄的旋律时,我都能回想起那个男孩的种种,高高举起手回答问题的样子,在讲台前扮演伽利略重现比萨斜塔的那一幕,眼角的晶亮有点像体温计里安分的水银,写字的很丑握笔的姿势却很专注……我不是记忆力好,我只是擅长专注于细枝末节,可能我们相识很多年,我对于你地记忆可能都停留在某些被忽略的角落了,而对于时光流驶的主流,我却留下了大片的飞白,全都留给虚构。
有一天,我坐公交车时听到《七里香》突然失声哭出来,有一回,我窝在床上听《黑色毛衣》,突然就想起那个男孩的黑色毛衣,有一次,我在KTV里和挚友唱《蒲公英的约定》,整首歌都是伴着眼泪……周杰伦之于我的意义,也许全部的全部都是因为那些记忆,那些记忆里的人,很多年了,我都纠缠于挚友在信尾的那句话,他说也许我们的故事就像《蒲公英的约定》里说的一样“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就是这句不经意的话,彻底倾覆了我心房,以至于每次唱起《蒲公英的约定》,我都能耿耿于怀那句歌词,满满的都是不甘心和不相信,然后是大段大段的失声。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追捧他的专辑,大概是从《依然范特西》吧,在时间上很巧合地和《悲伤逆流成河》差不多,由此可见,或许真的不是他的歌、他的作品有什么问题,而是我们自己在那一瞬间莫名地长大。看过一句话说“否定你过去的爱好就是否定过去的自己”,没有必要去否定什么,尽管我们曾经的爱慕开始变得不尽人意,但是至少,在他们可以陪伴我们的日子里,他们都是金光闪闪的无可替代,时至今日,惋惜无奈什么的,其实本没有意义,每个人都要在无声无息中转变。
他的歌真的不再好听了。
我们也真的不再是过去的我们了。
我们这一代,在某一天,突然集体拔节成长,突然集体醒悟,突然开始敲起键盘,去写起我们曾经的爱慕,或是叹惋或是诋毁,我们真心希望,一切可以还似从前,但正如那个走远的男孩一样,一切都无法倒转。那天转发一篇关于周董的日志时,看到我曾经一个朋友的留言,他说“至少,他现在不会唱《搁浅》《安静》等这样悲伤的情歌了,这证明他生活的很好,这不是很好么。”这种理解突然让我很窝心,记得当年这个男孩曾经为我唱过《米兰的小铁匠》,语调里都是轻松。如果我们都能这样地去想周杰伦,如果我们都能这样去想郭敬明,如果我们都能这样去想那些走失在我们记忆里的人,那该多好啊。
你过得很好。你过得很好。你过得很好。
这就足够了。这久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究竟有多少人,让我们在青春里为之不断耗费,耗费时间、光阴、爱和年华……“感觉青春如此之美,无论怎么度过都是浪掷”,青春是一场豪赌,我们不断耗费,不断透支,无论怎样做都无法债偿,所以许多既定发生的事情也就不必苛责不必纠缠,终究一天,舞会会散场,游乐场会打烊,就像我从小书摊前走过,没有一点疼痛的告别,本想和你再拥抱一次,本想大声说一句“我爱你”,本想和你痛哭一场,本想为你举办个告别仪式,本想,本想,本想……离开是有卷帘门下落的哗啦声的,是有淹没在棉被里的哭声的,是有夜幕降临的伶仃脚步声的,是有撕碎信件的心痛声的……可惜,这一场惊天动地的迷恋和不舍,却是没有任何声响的……
这一场巨大的耗费中,没有任何一个赢家,那么就说再见好了,不是再会,而是,而是,再见。再也不见。我们的青春,你好,我们,再也不见……
2011年12月4日
于吉林大学文苑六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