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和麒麟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霍去病的石碑和燕王的紫禁城,如今一个深藏功与名,一个灯火阑珊细水长流。
不提五胡乱华的旧事,想想长安当年的大唐盛世和东京的清明上河,那一片一片的雪花,仿佛都是用文字和金子雕刻出的艺术品,在北国烟雨里堆出一个瑞雪丰年。
她是长安人,从她的五官里就看得出长安流传下来的独有的天赐,不会走眼的。她从一个一步一朝代,一眼一百年的城市而来。所以她有理由抱怨着我家乡的天气,厌烦着这里没办法给她四面青砖白瓦的城楼,看不到一点点岁月沧桑的痕迹,以及只好面对的重庆土著,在她身边形影不离。
我大概是个无根的人。文化上可以算是中国人,但凡把二十四史里的王侯将相拜了个遍,也就有资本仰望天空敬仰先贤而认同了这个文化轮回;但是刨根问底的追查家世,南北朝的贵族门阀们在地底下也会把我鄙视到骨子里。我姓祝,连百家姓都排不上,除了祝枝山祝英台,我翻遍了史籍,也才好不容易在南宋给自己的宗族找到一个姓祝的宰相。但是要细细想,其实我的老家也算人丁兴旺,好几个村都是我祝家后代,虽然常常让人想起水浒里的三打祝家庄,至少并不孤独。家谱倒也保存完好,父亲告诉我祖上是湖广填四川时祖宗们从湖北孝感迁移过来的,难怪觉得自己的长相和湖北楚地的人有些相似。祖祖辈辈就这么窝在一个小山坳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年年岁岁月月朝朝,好不容易才在父辈这一带翻身跳了龙门,如此算来,和她,在气场上比,已经完败了。
她却没办法嫌我是个山里刁民,那么我该去感谢我的私塾老师拯救了我这个民智未开的孩纸,小时候读够了书,养成了习惯到现在还孜孜不倦,尽管都是他人的一家之言,但对于我来说,无论如何都可谓如饥似渴了。
她是理科生,在和我辩论之乎者也的问题上总是难免气短,于是就拿出发脾气的杀手锏让我束手就擒,我总是抢先认错,甘愿认输,她也屡试不爽。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长安女人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渝州,过去只是流放犯人的烟瘴之地,碰到了前世在山上打猎的我,然后就这样在一起了。
我像井底之蛙一样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她则像是为了躲避过去,而一时生气选择离开。我第一次被她叫出去吃饭便屁颠屁颠的一溜烟跑了,心想这次赚了,而她真的告诉我有关于她的故事时,我有有些灰溜灰溜的心酸。我说:一个活了20年都没有真正看过下雪的人,是不是很搓......她只是笑笑:你这儿不是还有高温么?我的确向往北国的雪,那种电闪雷鸣已经司空见惯,要是能再见见大河上下,顿时滔滔,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的话,此生也无憾了。而她却说:别急,我等你。
她也会埋怨我的自私,懒惰,满不在乎,不够给她幸福,不够让她开心,我在这个时候就往往语言短路,用“我错了”来敷衍塞责。可是连旁人也能看出,我做的,也许真的不够。在言语上,我是个巨人,在行动里,我惯性的变成了矮子。我说我会改,她就相信了我。我能改么?我心里也这样问自己。但我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当我真的去北国看雪时,希望是两个人。
重庆有两大利器,一个是高温,一个是红歌。长安也有高温,也有唱不完的党歌,但她说重庆这两样东西都很要命,一个要了肉体的命,一个要了灵魂的命。我觉得真是精辟。那长安有什么特别的呢?她故意突然就走开了,我追了好久,一直追到很远。你不会猜么?她突然又转身问我。我想想,我一定能给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她对我,太重要了。可是然后呢?她觉得我还不够。我一点点内伤,一点点愧疚,一点点愤恨,一点点........
那么,我轻轻搂住她,贴在她耳边悄悄用重庆话说:长安,有我的瑞雪,和琪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