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残梦

我记得去年秋天，因为打破砂锅的事，一个多星期后，妻子还在生气……同门进出，各靠一边，拉着家的连线，冷冷淡淡，常降温为无言对望的尴尬。

那天下午，邻居杀了一头猪，妻子顺便称十二斤肉，虽然酷热时间已过，但暑气残存，又时逢停电，冰箱不管用，如此下去，准是要吃烂猪肉的，或者说……当然，妻子也是一番好意，准备改吃回锅肉的想法，切成颗粒，熬成“碎勺”，用作平时吃面条。

晚饭后，她急忙点起蜡烛，手舞足蹈地忙起来，便安排我帮忙洗砂锅，留着备用。实话说，近两个月来，因为工作上两件事情的处理，涉及狗仗人势和强盗行动，心头非常郁闷，凭空就要生气，可是又无气可出。自然，面对妻子的安排，当是愈加心烦，我拿起砂锅，触及满手灰尘，舀水不便，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转了三圈，束手无策，顿时火冒三丈，冲着砂锅发脾气，砸向院子——

啪，砂锅开成一朵暗夜的鲜花！

打破砂锅，打破沉重，打破黑夜，碎声涟漪，激荡不平，我还是手脚无处，任凭感觉的方向传来阵阵的撕裂，不自觉地走过去一看，多望刚才的声音不是因为砂锅，而是天外之音，或者说砂锅完好无损，或者说是铁皮铜壳，最多疮下一个小窝。可是，事不由人，终是及时的后悔，那个为我生活路过美好的砂锅，竟然破碎为黑夜的凄美！但凡也有的选择，轻轻拾起一块破碎，透过暗夜的灯光，反复叩问，碎片到底为世间谁所有？我丢还在地上，直起身来，无所选择，那碎声还在撕裂我的心，仿佛就要打破常规，打破整个夜晚的寂静与疼痛，特别是那些邪恶的世界。

回到屋里，转了两圈，心中万个不是，无话可说，妻子瞪了一眼，气愤至极，随将刀板以及菜刀丢在地上……近十年来，在我们共同生活中，她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也从来没有甩过任何东西，无论天大的事情，她都能镇住自己，而这一次，我知道是无奈，是万般无奈的选择。

自责回填，我拿起杯子，准备上楼安静，却是楼上难安，又转去办公室，还是心浮气躁，不自觉地打开电脑，荒野屏幕，任心灵的碎乱滑去电流的方向。

沉思碎夜，残梦砂锅。

七年前的冬天，有一个外地人挑起砂锅走村串户，路过我家门口时，我非常高兴，说起来有根由——那是因为读小学的时候，一个来我家的客人，谈到生活时，说：用砂锅煮饭，比“鼎罐”煮的还好吃，特别香，尤其是炖肉，别有味道，我听见心里，从那以后，一直在梦想砂锅的生活。

终于，得来机会，我问卖锅之人，值多少钱一个，他说：“十五块，但你要可以少一点……”当时，我觉得奇怪，怎么加个“但”字，冥思苦想，也挤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于梦想化为现实的激动中，根本没有考虑价钱的高低，一口还他十三块，可是那人迟疑一会儿，说：“论价钱来说，是卖不下的，不过你真要买，我也可以卖一个给你，好事相成！”说着，随手拿一个起来，送到我手上……听他话意，好像亏本处理，或说只够本钱，至于气力钱就算了，当给你带来。其实，我知道价钱还高了，但不管怎样，因为砂锅饭、砂锅肉的梦想，绝对要买，不可错过机会。

得来不容易，想让砂锅“命根”牢些，听内行人说，新砂锅不要急于使用，要用一定的方法处理，以后才耐用，最好是用米汤加醋浸泡几天，再捞起来放置一段时间，等待水分干透……我的确有些担心，害怕弄坏了砂锅。所以，必等妻子回来。

不久，学校放寒假，妻子于放假的第二天回到家里，我首件事情告诉她：上个月，我买了一个砂锅，想用来煮砂锅饭，还有砂锅肉……她说：“要吃砂锅饭，非常简单，给你煮就是了，至于砂锅肉，等下场买排骨来再说！”从此，妻子用上砂锅，常是砂锅饭、砂锅豆腐、砂锅排骨、砂锅酸菜……似乎全家人的生活都接缘了砂锅，我吃得很香，特别是砂锅炖排骨、砂锅炖香菇、砂锅炖竹笋、砂锅炖干豇豆，味道更是鲜美！

今年，冬天即将过去，炉子上用的都是铁锅，我想重新买一个砂锅，可是避免伤感的记忆，却又难提砂锅之事。为此，关于砂锅的饭菜已然成为历史，而且每到吃饭的时候，常想起砂锅带来的口福，想起砂锅，就想起那个沉睡的夜晚，那个冲动的惩罚……打破砂锅以后，失去了砂锅，失去了因砂锅生活的向往。

砂锅碎梦，饭菜延远，如世间常说：“成于自己，败于自己。”在时间的蒸腾中，给人更多的是启发：

——事若风尘，升降无常，任随而去！

2008年12月22日于晚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