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若能,风为衣兮
“风为衣兮”这个笔名是我在四五年前取出的。当时正在读李白的古体诗《梦游天姥吟留别》,其间有一句“霓为衣兮风为马”,想到“霓为衣兮”真的是很飘逸,但未免过于绚烂,而我又是一个性喜清淡的人,于是灵机一动,“风为衣兮”由此产生。产生是产生了,但并未做过深想,仅仅只是将它作为一个写作的笔名而已。近几天来,闲下心来,反复揣摩这几个字,再联系我平时的一些心性和企望,竟也生出了很多浮想。
若能风为衣兮,我会怎么样呢?
若能风为衣兮,我想请黑夜赐给我如瀑的长发,请雾霭赐给我飘动的腰带。让眼眸带上太阳的金色,让面容拂过初春的气息。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就让小草做我的睫毛好了,让露珠做我的佩饰好了。如果小鸟愿意的话,我不妨请它作我的歌喉;如果藤萝不介意的话,我想请它做我的臂腕。然后我会来到山间,让溪流做我的脚步,让山青做我的眉黛。如果能够适时下一场雪的话,那就更好。就让雪作为我舞动的背景和旋律吧。呵,你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每一朵雪花都是一个梦的精灵,轻轻地,落在我的手上,我的臂上。我婉婉地舞动着,尽情出入在这人间和童话的世界里,有时我是万物,有时万物又是我。闭上眼,我就是那个骨骼间和血脉里正在噼啪作响的盘古,抑或是那个将枝条挥舞得呼呼成风的女娲。呵呵,我陶醉了,骤然间没有了身形。
若能风为衣兮,我会选择一天暂离这个有些喧闹有些加速度的世界,去做一次悠然的心灵之旅。我会清晨即起,掬一捧天边最水亮的晨光洗脸,让我平日布满灰尘的眉眼立马变得清新,变得生动。接着我还要用这对眉眼去承接那初生的太阳,和它一起去享受那逐渐燃烧自己、让圣光布满人间的喜悦。末了,我会躺在大地的任何一块草地上,以最开放的姿势与它接触,让阳光渗入我的每一个毛孔,让泥土随着我的鼻息微微颤动。我在这里做漫无边际地神游臆想。我的想入非非,草儿们会知道,它们的探头侧脑,它们的前仰后合,早已将我的臆想远远流布。在静谧的午后,在落日的黄昏,是读书的黄金时分。我会选择一个隔去车辙的楼阁,半掩门扉,漫卷窗帘,泡一杯上好的清茶,捧一卷墨黑纸白的书,在世间少有的一段清灵时光里,让心神轻拢慢捻,让思绪长吟短哦。当月上柳梢头时,我会来到童年时的那片小树林里,抱着那棵摇过歪脖子柳树,再次轻轻地摇动,这一次,我相信,我定能摇落那满树的月光,还能溅起一地清泠的水声。
若能风为衣兮,我必能穿越时间。我会来到我心仪已久的庄子身边,陪他垂钓濮水,陪他餐风饮露,陪他再做一次乘云气、御飞龙的无挂无碍的逍遥游,去体会他那万事冷眼看穿又万事热肠挂住的柔软情怀。出世最深的人往往是入世最苦的人。率真无邪的性情决定了庄子无法不悲天悯人。这种大柔软,我喜欢。如能穿越时间,我还会来到谪仙人李白的身边。我们一起跋山涉水,我们一起泛舟揽月。他狂饮,我痛歌;他挥毫,我泼墨。我们相对青山,我们两看闲云。我们一起在星河里起起落落,我们一起在旷野间呼呼啸啸。这份大飘逸,我深爱。如能穿越时间,我还会成为一个先知先觉者,看一江春水向东流,看是非成败转头空,眼见的他姹紫嫣红了,眼见的他枯枝槁木了。因了这份眼见,我会心境坦然、淡然,会渐悟人生如棋,从而在无常的生活中执一颗平常心。会静看云卷云舒,潮起潮落,在不经意中,把一个个平凡的日子,过得敞亮过得通透。这份大淡定,我向往。
若能风为衣兮,我也必能穿越一切空间。我会潜于深海,看游鱼万千,从我身边倏忽而过,联翩成舞,它们五彩的斑斓,会在我心底升腾起一座玲珑的水晶宫,用以承载那个美丽的小人鱼幻灭的泡沫和她不灭的魂灵。我会伏于地壳深处,看那千百万年沉睡的古木如何一段一段地铸造出一个黑色的梦想,在浴火的那一刻,最终喷薄出灼灼其华的欢歌。若能风为衣兮,我最渴望的还是升入浩渺的天宇。在飘飘渺渺、晃晃悠悠中,体会那种灵魂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巨大的悬空感,这样感觉会让我释怀,会让我了无羁绊。我会观望我们的星球在瀚海中如何曼妙地流转,看成片成片的白云在我的发梢如何温柔地浮动。在一颗星和另一个星之间,我轻盈地游走、跃动,用脸贴着它们的热,用手抚着它们的光,用心静静地传递着地球之子对它们最美好的祝愿,进而细细聆听那浩浩寰宇深处传来的共同的心跳声。我终将还会来到月亮里那棵美丽的桂树下,看这个拽着华夏民族几千年相思梦的寂寞女子,如何在桂花飘香的季节里舒广袖,弄清影,把滴滴清泪挂在每个盼团圆的人儿的心头。然后我会走进她,并轻轻地告诉她,在不久的将来,宇宙是一个家园,将不再会是梦想。那时,会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样,风为衣兮,与她翩翩舞;水为形兮,与她脉脉流。
若能风为衣兮,我心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