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
按理说，对象对象，似乎是脾性等各方面有着相似之处的才对成了对象，才成得了夫妻。但现实中的许多情况却恰恰相反。我和妻就有许多的不同之处：她体型偏于丰满，我则偏于枯瘦；她喜欢吃荤，我喜欢吃素；她滴醋不沾，我则无醋饭不香；她不喜欢看书以及与书有关的一切报刊杂志，我则嗜书如命；她喜欢看诸如《宫》、《步步惊心》、《甄?传》、《女人的颜色》等等一些很很长很长的电视剧，我却喜欢文艺片，精彩的电影等等。如此的情况，便常常是发生争执。其他方面还可以将就，电视机却只有一个，于是经常内战不断。但许多时候却都是我妥协认输：我还有看书写字的嗜好，就依了她，自己却躲到书屋看书写字去了。有人说夫妻是上辈子的冤家，上辈子吵闹不够，这辈子让两个人捆在一起每天锅铲儿不离地闹！还真觉得有理！
前些天，她看《夫妻那些事儿》，觉得剧本不错，情节与现实有许多共鸣之处，而且名字于是关于夫妻的，便强行拉着我陪她看。看着看着自己也觉得不错，就和她每晚守在电视前看。有一天晚饭后我和妻悠然自得地躺在沙发上正看到大结局的时候，一位朋友打来电话，说心中烦闷，让我过去和他坐坐，喝两杯酒解解愁——我和这位朋友一直以来关系不错，他年长我几岁，在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因为强直性脊柱炎落下了一条腿的残疾，他就喜欢喝酒，后来我们成了忘年的朋友和酒友。我一直以老哥相称。妻听说喝酒就有些不悦，我也本不欲前往，可是朋友接连几次电话，我只好得罪妻子，前往与朋友分忧。
朋友生活不甚节俭，嗜烟嗜酒，性格豪爽，至今任然租住在一所两室一厅的房子。我去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走廊里显得有些昏暗，却也无灯。我缓缓地登上了二楼的楼梯，径直去他的房子。一进门，朋友和他妻子都在，孩子大概上晚自习没在。而两人的脸色却像是布满了阴霾，沉沉地显出不悦的神态。我似乎闻到了一股炸药味，同时在心中就暗暗后悔没有听从妻的劝说，看来是碰到鸿门宴了。因为比较熟，我笑笑，对朋友妻子说：“看样子嫂子不欢迎啊，老刘，你让我给你解烦，我看是你给我添烦来了！”。“没有不欢迎啊，只是现在我和他（老刘）互不相干，你和他喝酒，我管不着，也没必要管！”。一听这话，两个人是发生了内战了。“这是什么话啊，老夫老妻的，怎么就管不着了呢？”我依然笑笑。老刘一边打酒瓶，一边沉沉地说：“离婚了，准备分财产，我也正准备今晚过了就搬出去，免得碍人家的眼！”。“老刘，你这玩笑也开得太过了吧，离婚岂能是说离就离的？前些天不都好好的，而且这十几年都过来了，离哪门子婚？！”我有些惊讶，同时觉得是老刘正在气头上的气话。谁知他妻子却说：“你不信啊，我给你取离婚证去！他怀疑我有情人了呢，他明天也要领个情人回来，说不准我还的搬家呢！”说着果然就从写字台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本绿色的离婚证来。这次我可真惊呆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你们这是？”我疑惑地张着嘴。老刘却已倒了酒，拉着我坐了就开始喝酒。“唉。以后真是孤家寡人了，没有人管，彻底自由了！”老刘喝了一杯就，自我嘲讽地说。“你们也太草率了吧，孩子都快上高中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你和老刘我们接触这么久了，你不知道他的毛病？他的曲曲肠子多着呢！我和他做夫妻十几年了我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苦，他是当局者不清楚，你是旁观者还不知道吗？一件原本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又是骂又是打，伺候了半辈子，到头来人家不要了，离婚了——行，我同意离，你再找去嘛！”朋友的妻子满腹委屈，一边哭泣，一遍就诉起了自己的苦衷。无意中我扮演了听众、观众和栽判的角色！这酒真不该来喝，我心里愈发后悔，可是已经难以抽身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同时我想我也不能坐之不理，眼看棒打鸳鸯散啊。都十几年的夫妻了，真离了对谁也不好啊！最起码是对老刘不利啊？！就当一回见风使舵的人吧！于是我和老刘一边喝酒，一边参与处理协调他们这对老夫老妻的家务事。
我喝了几杯酒，若有其事地对老刘说：“刘哥，你先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老刘的脾气很倔，酒风也不敢让人恭维，心想必定又是他的错，就先问他。老刘叹了一口气，吐着烟圈，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老刘的妻子却依然抢过了话头：“我不是在超市上班吗，孩子要上学班就倒不开，前几天老刘给他一位在工商局工作的熟识的人说了我的情况，想让他帮帮忙给我们经理说一声重新安排一个岗位。没想到第二天那人正好去超市买东西，看到了我。我知道是老刘的相识，而且要找人家帮忙，就索要他的电话，他倒也很爽快，说了电话号码，我就打了过去，想回家后在保存。没想到中午那人就给我的手机发短信，问我在干嘛，忙不忙，对我一见钟情，要来家里看我之类的内容——谁知道那人会是那样的畜生！也巧，那天老刘正好休假在家。我在做饭，而且我回到家从来不把手机带在身上。老刘看了那短信，就认为我红杏出墙了，一股子燥气劲儿，让我交代……你说说，这么多年了，我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吗？所有的苦，所有的累我一个人藏在心里，泪水在肚子子里流，他就凭一个短信，他就……”。刘嫂已经泣不成声。原来如此！但是这么多年我对刘嫂的为人还是心知肚明的，她不是那种很随便的女人！但是那样的短信给无论那个男人一时之间都不会接受！我顺势就批评老刘：“你自己是男人吗？看到短信的时候你干嘛去了？你怎么不打个电话过去教训教训那鸟人？”。“唉，正在气头上嘛，让她说清楚，她只知道哭，不说话，还说就是有情人了，我能怎么着，你说我……我也想去揍那龟孙子，可是，反正我当时以及此后的几天我就是认为老婆有那档子事！”老刘抽着烟，解释着。“想了三天，越想越不是个滋味，我又有些残疾，真让人带了绿帽子，还怎么见人？我就提出了离婚。没想到她很干脆，当天就和我去了民政局！”。“哎，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冲动了！你怎么不想想那短信是不是别人发错了？再或者就是那鸟人故意骚扰？俗话说眼见为实，你对刘嫂也太不负责了！原本并不复杂甚至更本就没有的事让你一闹就复杂化了，而且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扣屎盆子？刘嫂还怎么去上班？你还怎么去工作？再闹大了你孩子怎么办？”。一席话老刘只顾着喝酒抽烟，满屋子烟雾缭绕，酒气冲天。“我和你成为夫妻十几年了，这些年你关心过我吗？你有残疾，你干什么都不方便，又喜欢喝酒，每次喝醉我帮你脱衣脱裤，你耍酒疯，我装着忍着，你打，我不还手，你骂，我不还口，我知道你醉了，我知道你心里憋屈。可是十几年里你注意过我的感受吗？你问过我的寒问过我的暖吗？十几年里，我给你洗脚，我给你洗衣做饭，我照顾孩子，大冬天你喝醉了家里没面粉，天下着鹅毛般的雪，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买，摔到了多少次，你知道吗？没有煤气我把空瓶提出去，再把满瓶提回来，你知道我流过多少汗水吗？你有工作，你是国家干部，你家里人看不起我，我给谁说过？我一个女人，既然和你做了夫妻，多大的苦，多大的难我都会接受，我认，这就是我的命！可是现在，就一个短信，你就……”。刘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满腹的委屈，似乎永远也说不完！是啊，这十几年里，我亲眼目睹了老刘对他妻子的诸多不文明的作为，殴打，谩骂，而他的妻子几乎是从没有光明正大地反抗过。谁是谁非，接触过的人谁心中不清楚？别人劝过，调解过，可是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老刘却始终没有改变他的倔脾气，没有改变他的恶习。“你也不要说的太绝对了，我要不关心你，不理解你，当初我为什么宁可和自己的爹娘断绝关系，也要把你从老家带出来，在这里租了房子住？我知道你委屈，你常常一个人在被窝里哭，我腿是残疾，可是我不聋，我不傻！我要不关心你，我为什么当初不让你去饭店酒楼当服务员？我就是心疼你，我知道伺候人不是好事情，就多高的工资我也不让你去！我要不关心你，为什么我宁可冬天不穿好一点的羽绒服和棉衣？我知道你上班走得早，我知道你冷，我节省了给你买最好的羽绒服，最好的棉鞋！我也是个人，我不是冷血的动物！我只是恨自己为什么就患了那种病，我恨自己没有用！我为什么要打你？我就是想通过这种威胁让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给我惹是生非！每次打你在身，痛在我心啊！你以为酒好喝是吗？我只是心里苦，只是想借着酒消散心中的烦闷！是的，我酒疯是很差，但有时我也不是故意的，喝了酒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啊！”。老刘已经带了好几分酒意，一口气把藏在自己心中的曲衷全倒了出来，也是满腹委屈的样子，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同时竟然气愤地打起了自己耳光！刘嫂倒急了，赶忙去劝，我也放下酒杯，拦住了他。“老刘，你别这样，你别作践自己！谁都不容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我和我老婆也闹过。但是我们再怎么闹，闹过了就和好如初。”劝住了老刘，我开始将关于夫妻，关于婚姻的自我认识和感悟：“其实婚姻就是一座围城，没结婚前，是城外的，人人想进去，而已经结过婚的，是城里的人，老想着出来。说穿了，我们的婚姻就是一件事：爱上一个人，并结为夫妻与之白头偕老。然后一起生儿育女，然后是天天回家，抚养着儿女慢慢成长，天天看着对方的脸庞皱纹形成，白发丛生，到最后，天天守着一个人，吃饭，睡觉，聊天，变老。婚姻的实质，就是这样平淡的相守。但相守的人就是一男一女，就是我们所谓的夫妻啊！”。他们听着，一时之间都没了声息。
我因了酒的缘故，继续高谈阔论：“在婚姻之中的我们，有时如果看不清婚姻的实质，如果已经没有刚开始恋爱时的激情和爱，如果把婚姻当做对手，当作死敌，吃亏的，失败的只能是我们。所以有人把婚姻称作爱情的坟墓。婚姻有时就像是我们吃惯了的米面，每天吃每天一个味道，但是我们每天还必须得吃，所以要抱着一个豁然的心情来对待这种围城似的婚姻生活，把那些柴米油盐经过自己的心和大脑调制得精致一点，口味更适宜一些。婚姻也像是做生意，会经营婚姻的夫妻总是会把淡然无味的婚姻生活经营的丰富多彩，风生水起！不会经营的夫妻往往把婚姻经营的索然无味，一败涂地！于是有些夫妻走向了穷途末路，走向了决裂，走向了离婚，甚至反目成仇！其实许多时候婚姻需要磨练，需要考验!而这就需要理解，宽容，尊重！完美的婚姻，成功的夫妻就是建立在这些的基础之上的！譬如老刘你，仅仅凭借一条突如其来的短信就妄下结论，其实是你自己把婚姻逼得走投无路，走向绝境，无法挽回！在这件事之中，你没有拿出尊重、理解以及冷静而客观地分析。所以我认为错主要在你！当然刘嫂没有及时说明白，总是藏藏掖掖，往往会把容易的事情引入复杂的轨道上去！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都知道了真相，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都再好好想想，弥补还来得及——要我说，都不用再想了，明天就去复婚！”。我如此的说着，老刘夫妻二人却都一时不再吭声。“哎，做人难，做夫妻更难——咋就这么难！”。老刘又喝了一杯酒，不无感慨地说。“是啊，都很难，但不论怎样，一定要好好生活，好好做夫妻！孩子都大了，现在不是再闹着玩的时候了，互相理解，理解万岁！”。我与老刘碰了一杯酒。刘嫂也止住了哭泣，带着讥刺的语气说：“我能理解尊重人家，可是人家会这么想吗？都这么多年了就是改不了！”我笑笑：“老刘以后改改，已经奔四十了。别再冲动，还是那句话：理解万岁，尊重万岁！希望今晚我这趟酒没有白喝！来，再碰一杯！”！老刘也笑了，却是傻乎乎的摸样。
只剩最后三杯酒了，我举起杯，并让老刘和他妻子都端起酒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十几年都挺不容易的，我喝了酒，说句酒话，也说句真心话：这婚也不要离了，我们，就我们三人碰了这杯酒，明天你们赶快去复婚，否则我可不认你刘哥和刘嫂了！”。我先干为尽，老刘犹豫着，他妻子经过一番开拓，其实心早开窍了，举了杯也喝了。“老刘，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啊！”我催老刘，他终是“嘿嘿”地笑了一声，举杯一饮而尽了。临出门，或许是我带了几分酒意，就让他们把手伸出来，然后把刘嫂有些粗糙的手放到了老刘枯瘦却细腻的手中：“从今以后，我把你们各自托付给各自了，要互相关心和爱护彼此，再也不要轻易松手。夫妻是建立在相互的信任、尊重和理解之上的！希望你们牵着已经牵了十几年的手，继续携手，克服一切的困难和阻挠，一起和和美美地生活，直到白头！”我俨然是一位老师，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他们彼此看着对方，许久却不约而同地笑了。我有些得意地出了朋友家的门，就匆匆地向家赶去。夜已经深了，街上万家灯火，虽是初秋，我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凉意，相反，心里却充满了一种温情，一种自豪。
回到家，妻还躺在沙发上，电视剧已经结束了。她正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看着一节文艺片，《人与自然》。妻带着些许睡意，关心而埋怨却似乎又以调笑的语气说：“没醉啊，都这么晚了？不过正好，你喜欢的文艺片开始了，本夫人睡觉去了，这会儿没人和你争了，你就一个人看你的文艺片去吧！”我如获大赦般欣喜若狂地收取了遥控板的主权，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滋滋有味地看起来。“对了，老刘叫你去是什么烦心事啊，两个大男人喝什么酒嘛？”，妻莫不经心地问。我把经过告诉了老婆，觉得自己自豪而且很有成就感。“你注意你自己吧——不过我相公也确实做了一件好事，本夫人决定破例奖励一次！”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妻：“怎么奖励啊？”妻眨着眼犹豫了一下，淘气似的说：“陪你看你的文艺片？！”。我笑笑，“真乖，这才是夫妻嘛！——噢，对了，亲爱的夫人，《夫妻那些事儿》是什么结局啊？”，我问。“结局嘛，嘿嘿，”妻神秘兮兮地说着，却悠然地挪了身子坐在我的怀中，我便顺势搂住了妻。“结局嘛——哼，就不告诉你，你就想去吧！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