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

“秋老虎”发威，几天的高温，又闷又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女儿在看书，一直不愿意去睡觉。我逛论坛，心烦意乱。突然一片漆黑，停电了。拉开窗帘一看，整个小区，不，整个河西一片都陷入了黑暗。只有河对面很远的地方一片光明。女儿把自己的书收拾好，直嚷嚷热，我不得不拿一把济公和尚招牌式的破扇给她摇着。还是热，女儿见我们都坐在窗台上，她也爬到窗台上躺下，虽然这是我严禁她睡的地方，但实在是太热，只好由着她，给她洗洗脸、擦擦背。我的汗水就肆意流淌，像痛哭时无法止住的眼泪。奇怪的是，这里虽然极少停电，但对于这样天气的突发事件，大家好像什么反应也没有。小区里几百户几千人，没有听到什么喧哗声，也没有谁高声抱怨，安静得让我觉得失望。一停电，我想肯定会听到尖锐的口哨声或是人们大声地询问，“为什么停电了？”“哪里出问题了吗？”“什么时候来电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就好像停电对这里的人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一样。

想起以前，停电后总是很热闹。记得小时候，电是由村里的小水电站发的，总是供不应求。所以供电是有时间段的，而且有时说是有电，也仅仅是灯泡有点黄，甚至只是灯泡里的钨丝红着，还没有萤火虫亮。所以停电对我们来说习以为常。每家都备有煤油灯和蜡烛，但是都舍不得用，总是尽量在天黑以前做完一切必须有光亮才能做的事。晚上没有电，那就更热闹。只要有月亮，小孩子们来到晒谷场做游戏，爸爸们坐在一起抽烟聊天，妈妈们在一起讨论东家长，西家短。

上中学以后，因为学业重，那时初中生考中专是大事，所以我们学生最大的开销是买蜡烛。虽然供电改善，可停电还是常事，而且一停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再说学校有统一的作息时间，一到时间就熄灯，连厕所的都熄了，要想再看书，只有买蜡烛。晚上上自习，没电照常上，有蜡烛的点蜡烛，没蜡烛的就在黑暗中听课。正上着晚自习，突然停电，会引起一阵混乱：首先是尖锐的口哨声从各个教室传出，然后是教师的训斥声，接着学生跑到寝室、商店取蜡烛或买蜡烛，再是老师、学生的抱怨声和一些村民的咒骂声。教室、操场、小卖部热热闹闹，总得十多分钟甚至半小时才能安静下来。那时，教室里、操场上、商店里人影绰绰。大家埋怨着、怒骂着，又好像都喜气洋洋。

我也很喜欢那样的时刻，因为我们可以有一段难得的休息时间，老师也不会找各种借口拖堂。记得有一次，一个夏上的晚上考地理，停电了。地理老师是很严肃的人，不允许我们去取蜡烛（怕学生互相对答应，考试成绩不真实）。就叫我们有蜡烛的点蜡烛，然后叫她老公取来蜡烛在各组发一些点着，光线当然不够。那时的试卷都是教师自己刻好后用油墨印的，手不小心贴到字就黑黑的一团。等那堂考试结束以后，突然来电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歪了。原来天气热，光线差，写了题目又去擦汗，有的脸上像画了地图，有的成了熊猫眼，有的鼻子黑乎乎的。那是我记忆最深的一次考试。后来因为停电次数多，校长就在大会上严禁学生吹口哨。一停电，他就是站在操场上，听口哨从哪个教室传出。一发现，就去教室骂人，如果他听出是哪个学生吹的口哨，那个更不得了了，少不了进行体罚。想起初中生活的苦与乐，停电事件总在我的头脑中浮现。后来视力差，直到现在不得不戴眼镜就是受那时的影响。

三年后我又回到曾经的学校教书，农网改造以后，农村停电现象比几年前少多了，但不可避免，还是经常停电。有一年我教两个班的地理，星期一每个班有一节晚自习，巧的是，上完一个班，去另外一个班，上课铃一响灯就熄了。连续几个星期都一样，后来学生一到上地理晚自习就会说，不用上了，会停电的。好像因为是地理课才停电一样。学生也会吹口哨，会吵闹，一如几年前的我们。我不会骂，也不会阻止学生，但是这个过程只能持续两三分钟。奇怪的是，学生们大多不准备蜡烛，是叫他们去买，他们也不会像我们一样人手一根回来，有些学生手捧一大包零食回来，一根蜡烛也没买。课当然是没法上了。通常只能请学生回答一下问题，复习一下功课，最多的，也是学生最受欢迎的就是各种游戏。因为停电次数多了，我就准备了一些小游戏打发一节课的时间。有些纯粹是游戏，比如“击鼓传花”（实际上我们玩的是敲黑板刷传书），书在刷子声音停下来时落到谁的手里，谁就得表演节目。另一个游戏是写名字、地址、事件，随意挑出来念，有时会笑掉大牙。还有一些是与课程和学习有关的，如知识抢答、总结、演说等活动。

再后来的几年很少停电了，偶尔停电，时间也不太长，有时遇上故障或检修什么之类的，那就会等很长时间，甚至几天都没有。有了电脑以后，把所有的资料都输入电脑里存着，没电时，我就会无所适从。有时用笔写字，会经常记不起一些常用字的写法，奇怪的是，一打开电脑我就知道该敲哪几个键。

2008年冰灾，白天白得刺眼，一到晚上，一座城市就像一张河马张开的大嘴，把什么都吞了下去，漆黑一片，连蜡烛都不容易买到。没有电，我们不能用一切与电有关的平时我们觉得生活必不可缺的东西。那时放了假，白天就窝在被窝里脚踩热水袋，一家人聊聊天，看看书，给女儿讲讲故事。小心翼翼穿上草鞋出去寻点菜回来，天还没黑，又钻进被窝。每天响不停的手机也安静了，原来生活中并不是什么都必不可少。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有时，很难想象那时是怎么度过的，更难以想象还遇到这样的情况将会是怎样的心情？

有电让我们忙碌，让我们快乐，让我们无时无刻都觉得有事要做；停电，会使我们焦虑，使我们无助，也使我们的身体和心灵得到短时暂的休息调整。这也许就是这么多人停电之后一片安静的原因吧，毕竟现在的人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