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下的夏天

炎炎夏日，阳光如刺，晒在身上生疼，空调制造的凉爽假而沉闷，电风扇的日夜旋转只带来了电吹风般的感觉。我情不自禁地怀念儿时家门前李树下的荫凉。夏天，那棵树下的荫凉有着魔法般的诱惑力，让我至今回忆起来，都觉得曾经的夏日是凉爽快乐的。

农村的房子建好后，总会在房前屋后栽一些果树，可以利用一下门前的坡地，也可以护坡保坝，还可以给孩子们解谗。在我的家乡，家家户户的晒谷场前都种有桃树、李树、柑橘树、梨树等果树，有的还种有竹子。我家门前最多的是李子树，好几个品种，大大小小有十多棵。我最喜欢那棵最大的李子树，它在我家与邻居家的屋檐搭界处。长得很高大，树干粗壮，青黑的树皮原本很粗糙，但是孩子们爬上爬下，已经很光滑了。它枝叶茂密，把我家与邻居家的门前空地遮挡了好大一块，每年还得砍掉一些树枝。要不，那粗壮的树枝会很不听话地挂掉邻居家屋檐上的瓦片。

初夏，这棵李树枝繁叶茂，挂满圆圆的青绿色李子。盛夏，李子开始发黄、变红。红的、黄的、绿的李子树像是挂上了颜色各异的小彩灯。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就被爸爸叫起床的我们，总会坐在这棵树下清醒清醒，揉揉惺忪的睡眼，呼吸早晨干净的空气。迷迷瞪瞪地洗了脸，将洗脸水泼到这棵树下，就去放牛或去田地间劳动。

干完活，回到家，在李树旁的水池边打水开龙头冲洗一下我们汗津津、脏兮兮的手和脸。然后一屁股坐在李树下，阵阵凉风吹来，树叶有时沙沙响，有时只是微微地摆动。升起的太阳照在树上，树下透着斑斑驳驳的光和影，但是太阳的热度都被李树吸收了，这里荫凉依旧。坐在树下休息一会，一大早的劳累就被这凉风带走。休息够了，伸手摘下一大把李子，把那些红的甜的洗干净吃够了再爬到树上去。坐在树上，就提神小心。李树的枝非常脆，承重有限，小心攀折有时也会断掉。而那高枝上的李子总是红得特别早，味道也最甜。为了摘到它们，我们想了不少办法。如在树下铺一块油纸，拿长竹杆对准目标一顿猛打。李子落下后，收起油纸就有一大包。可是这一顿猛打，李子经常会滚下山坡，而且掉在油纸里的，也会因为落下时太高而伤了皮肉不好吃。后来，我们就在竹杆上绑上大点的竹筛子，将竹筛子对准那些熟透了的李子，再用竹杆对准轻轻的打，这样，落入竹筛子的李子又多又保存完好。

摘下李子，洗干净盛在盆里，就到了吃早饭的时间。妈妈一叫开饭，一个个在灶台边忙碌，却没有人会围着饭桌吃饭。一个个把碗端到李树下，站的站，蹲的蹲，坐的坐。邻居家的也来到这里吃早饭，大家散乱地围在一起，好像冬天围着火炉吃火锅。鸡和狗也来凑热闹，在我们身边转来转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拣着吃的。有时，我们故意将骨头丢到李树下的草丛里，看几只狗同时跳下去，争抢或厮打起来。也会看到毛绒绒的小鸡故意丢下一些饭粒。饭吃完了，人也不散。小孩子自己把碗放进厨房里，大人则命令孩子放碗，或是就放在树下不管。男人们开始掏出黑乎乎的布袋子卷烟抽，然后看着树下一块块农田谈论农事和收成；女人们把孩子和丈夫的碗收好，给孩子们分配洗衣、喂猪、刷碗、打扫的活。孩子们不会乖乖地立刻行动，总是在树下打闹一番，将饭前洗好的李子消灭一堆才懒懒地走开。分到洗衣服的，就把盆子和衣服拿到树下，搬来一个小凳子，接来几桶水开始搓洗一家人的衣服。洗完了，将它们整齐地晒在竹杆上，晾不了的，就随意搭在这棵树的树枝上。怕风吹跑，就将衣服“穿”在树枝上。

干完这些，太阳发威，树下的荫凉也被太阳完全挤走。如果没有活干，可以自由活动休息。调皮的孩子们钻到李树中，男孩子们悄悄地趴在树干上等着抓那只聒噪不停的蝉；女孩子们在树干上找那些树脂流下后结成的一团团黏乎乎的东西。干了的，颜色黄中带红，亮晶晶的像琥珀一样透亮。把这些东西搜集起来，看看它们各像什么形状，然后再拼成各种动物或是器物的样子。玩得不亦乐乎，谁也不会听大人的话去午睡。

太阳慢慢地挪动它的脚步，李树下的光影也不见了，到了一天最热的时候。洗衣服的孩子将树枝上穿好的衣服脱下来，在树下叠得整整齐齐。

拌着自家制的盐菜，吃过早上的剩饭，又该上山干活了。再回到家，天已擦黑。急急忙忙爬到树上摘下几把李子作晚上的零食。晚饭，大家又像早上一样，都围在这棵树下，有时男人们还会喝上几口酒。吃完了，大家各忙各的。等洗了澡，伺候了小动物们，一天的忙碌就结束了。孩子们搬来凳子，拿来洗好的李子，请爸爸妈妈或是来乘凉的老人们讲故事。老人们“扑扑扑扑”地摇着蒲扇，故事总是以“从前”两个字开头。这两个字是最让我疑惑，“从前”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故事都是发生在从前呢？但是从不敢问，总是央求着讲一个又一个“从前”开头的故事。夜幕中，天上的月亮或明或暗，星星或少或多，只见点点红光在一熄一灭，萤火虫一闪一闪，不知藏在哪里的夜虫“唧唧唧”叫不停，蚊子在脚边飞来飞去，不时听到啪的一声响。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沉，禁不住头向下一栽，有时，连自己怎么走到房间睡觉也不清楚。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