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糖
百无聊赖的夏天,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这样的天气却突然想到茶花糖。这东西肯定很多人不知道,也没有多少人吃过它。因为它不是真正的糖,而是油茶树花蕊中的花蜜。
秋天,油茶树果实成熟,油茶树又开始为下一年的收成做准备,油茶树在慷慨地献出果实的同时开满洁白漂亮的油茶花迎接人们。妈妈说油茶树是最无私的树,它自生自长,从来不向人们索取什么,也不管是长在高山上、丘陵间还是峭壁中都能结出饱满的果实。果实中的籽能够榨出健康可口的茶油,供养着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人。
小时候,摘茶籽对于农家是一件大事,学校也要放农忙假,收假后要给学校交一定数量的茶籽。到了农历九月上旬,一般是在当地赶完集后的第二天,由乡里宣布摘茶籽的时间,叫“开山”。“开山”之前不能提前进入自己的责任山中采摘。到了那一天,全家老小一起出动。天不亮就起床,爸爸妈妈做好早饭,通常没有电,点着煤油灯在灶前忙碌。做好饭后伺候好鸡、鸭、猪,再把睡意正浓的我们叫醒。朦朦胧胧吃完早饭,准备好水、桔子或凉薯,挑着箩筐,每人背上一个小背篓,头上一定要戴一顶帽子,然后赶着牛,一家人浩浩荡荡地进山。到了山上,天才大亮,大家立即行动。爸爸妈妈负责采摘高树上的茶果,我和姐姐摘小树,还负责捡地上已经落了的茶籽,妹妹放牛,也捡茶籽。这是一年到头山中最热闹的日子,每一座山头都不寂寞,每一株油茶树都喜笑盈开。牛儿的铃铛声、大家的说笑声、小孩的哭闹声汇成一片。隔着山头,大家相互询问着各自的收成和采摘进展。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送茶籽的人到家里带来午饭,在山上平一点的地方铺上一块油纸,大家围在一起,站的站,坐的坐。总感觉带到山里的饭特别好吃,再加上劳动了半天,比在家要多吃一大碗。
也许是一年才热闹这么一次,油茶花也来凑热闹,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茶果又缀满了漂亮的茶花。有些树深深地弯下了腰,像佝偻的老太婆。待人们摘走茶籽,茶树才舒了一口气,稍稍立起来一些。满树的茶花就像一张张笑脸绽放在枝头。白色的花瓣闪着荧光,黄色的花蕊粉扑扑的,花蕊被蜜蜂采过之后就留下了甜甜的花蜜,我们叫茶花糖。戴帽子就是为了防止茶花和茶花中的蜜汁滴落到头上,会把头发紧紧地粘在一起。一头秀发就像一块大大的破棕丝,硬梆梆的无法梳通,洗头发也成了一大酷刑。戴了帽子就不怕了,那些蜜汁是我们孩子的最爱。我们在摘茶籽的时候每人口袋里都备有特殊的工具,那是用来喝茶花糖的“吸管”。说是吸管,其实是我们就地取材自制的。找一根干的冷蕨草,最好是那种不粗不细,直而细长的,小心地从底部折断,把里面的筋抽出来,空的外壳就成了一根吸管。再把它折成手指长一根,吸管就做好了。爬到树上,找到那些有蜜的茶花,把吸管伸入花蕊中,用力一吸,茶花糖就吸到了嘴里。一朵花中的茶花糖比较少,但一棵树的花开得非常多,坐在树上可以连着吸很多朵花中的花蜜,就听到“丝丝丝”的吮吸声。那浓郁的特有的香甜,让我们的童年对油茶花充满了期待。茶花的花期比较长,一般有1至2个月,花谢之后就变成焦黄色的干花,然后结出小小的毛茸茸的茶籽。
摘茶果的季节太忙,没有太多的心思和时间去吸茶花糖。但自家的茶果摘完,孩子们可以自由地去山上捡茶籽时,就有了吸食茶花糖最好的机会。大大小小的孩子拥进山里,抬头摘树上主人漏摘的茶果,低头捡树下已经裂开的茶籽。树上、树下忙不停,手里、嘴里忙不停。哪棵树开的花最多最漂亮,一大帮孩子围拢过来,拿出自己的吸管,一个个“吱、吱、吱”吸得满嘴生津。这是忙碌劳动之后最美的享受。
多年没摘茶果,多年没有再吃茶花糖。在这炎热的夏天,我想起绿色深山中的茶花糖,我想再备上几根吸管去享用大自然带给我们的永不可复制加工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