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香椿树
一、在秋天
刚来的那年秋天,天气异常诡异。持续夏季的高温,两月滴雨未降。校园里的花草,像沙漠里的植物一样干渴。有的叶子向内翻卷,想把自己的身体包裹起来;有的被烈日烧灼得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像林中等待樵夫砍走的枯木。学校里的水源也成了涓涓细流,无法正常供应,更不用说有多余的浇灌花草了。大家只好打开临河边的铁门,全校师生接力,打来河水“抢救绿色生命”。
这棵树就是此时被我们关注的。
它是一棵香椿树,可能是校园里年龄最大的树。长在运动场边的一个小花坛里。在篮球场和运动场之间的四个花坛中,只有这一棵大树。它像一个巨大的感叹号立在那里,又像一位得道的仙人,用冷静平和的心态看着校园的一切。我们都说,它一定是棵老树。它生长的位置与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协调,但是它立在那里,坚定、沉稳,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它大、它壮、它老。褐色的树皮光滑而有光泽,好像在嘲笑这炎炎烈日。张开的臂膀伸出无数双手,每一双手、每一根指头都想把阳光过滤再过滤。叶子无畏毒辣的阳光还是那么绿,枝条笔直伸展拥抱滚滚热浪,杆以一种立正的姿势傲然挺立。
大家把水一桶桶地泼向它们。生物老师却说,不用泼太多了,多浇那些低矮的植物吧,它没事的。那些提着桶子、青春飞扬的学生们嘻嘻哈哈从它身边跑过,只留给它一串笑声。
二、春天里
天空很神奇,当它看到人们天天躲在家里避门不出时,对着大地哈了一口气。于是,草儿绿了、花儿红了、柳条青了、树儿开始打扮了。一夜间,人们走出家门,来到外面广阔的世界。东看看、西瞧瞧,他们闻到了一股大自然在这个季节送来的独特香味。不是草儿生长时身体中流动的汁液味道,也不是花儿招蜂引蝶的味道,那是香椿树冬眠醒来散发出的春天气息。远远地,那味道从鼻子直钻你的五脏六腑,激活你的每一个细胞。于是,你知道,可以去春游了,可以带孩子们去小河边的荒岛野炊了。
大家站在三棵香椿树下,有拿长棍的,有拿竹杆的,有的动手,有的动口,对准枝条上刚刚绽放的新芽狠命敲打。打的、捡的、看的、指挥的,一个个兴致高昂,激动不已。然后对着那高高在上的几个新芽“望芽兴叹”。轮流将那敲打下来的香椿新芽嗅够了才一步三回头地散去。天天盼着,天天如此,尽管已有两棵在去年因敲打过度没有在这个春天醒来。
对,还有一棵,大家都没有忘记。
可是,怎么回事?它高大的身躯光秃秃的,它的春天还没有来到。大家不免有些失望。哼,不就是去年秋天少给你浇了几桶水吗,脾气就这么大?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一周过去了,大家望眼欲穿,那几棵小的香椿树已如拔光了毛的鸡,又向沐浴后没有穿衣的少女,难过、羞愧,有些惨不忍睹。好在长在宿舍楼后众人平时看不到的地方。
大家议论纷纷,从来没有哪一次因为一棵树引起大家如此多的猜测和谈论。还是那个生物老师,又说了:大家不用担心,这树没死。只是因为它年纪大了,像人一样,老了,对季节的感应没有这么灵敏,根吸收水分和营养的功能也差一些。很多老人不是春天了还迟迟不脱冬天的棉袄吗?他这一解释,大家放心散去。
周五降国旗前,春日的阳光照得大家脸色红润,不自由主地就站到了这棵树下。有人惊呼,枝条上长满了新芽,那低处的四个小嫩芽特别诱人。有人提议拿竹枝来打,有人说最好架楼梯上树,可以摘到更多,有人说芽还太嫩,得再等一两天。不知什么原因,后来谁也没有行动。
天气越来越热,香椿树已经枝繁叶茂,比起宿舍楼后的那棵,它像坦荡庄重的君子。我不知道是它年纪大了还是别的原因,我特别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