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
八月五日,下午三点,此时我正乘坐直往A市的长途客运车。天上的太阳像燃烧的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透着异常燥热的气息。
白晃晃的阳光打在车窗上,透过纱网状的窗帘孔隙稀稀疏疏地落在手臂上、手指上和搁在膝上的书。右手紧紧拽着背包的拉链口处。涤纶质地的旅行袋塞得圆鼓鼓的,撑得像青蛙的肚皮,静静的躺在靠窗侧的空隙位置。车窗不知何时蒙上了尘土,显得有点脏。透过窗望向车外的景致,也不那么清晰真实。
从上车到车出发前的二十分钟里,我有认真阅读那本随行带来的书。耐心和投入持续了二十分钟,对于疲惫不堪的我来说已经达到了极限。尔后呢,便蒙头大睡。无论车是在泊油路还是在水泥石子堆起的公路上行进,都会有摇晃甚至颠簸的感觉。不是在月色下的湖面上泛舟,小船左摇右摆的那种惬意,却可以说得上是种折磨。途中的乘客多少都会感觉有点不适或难受,对于那些晕车的乘客而言更是严重。
车子内部机械器件在消耗汽油的分分秒秒中发出噪音,一直在耳边荡个不停,扰人心绪,让人更容易烦躁心情混乱。可幸的是我的疲惫打倒了这途中的一切,安静的睡到目的地。弯起腰拉开帘子,眯着眼睛向车外望去。客运站,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印在站口的建筑。
喂,星,是我,我到站啦。拨通手机里储存的某个号码。
这么快?一路挺顺风嘛。在车里睡觉了吧?
嗯,累得不行了,眼皮打架我也没办法。
对了,我有朋友在A城,我给你他的电话号码,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A城的朋友?还真没听你提起过。
呵呵。那是。星放下将要送往嘴巴的杯子。噢,不说啦,领导来了,再见。
再见。嘟嘟嘟的声音浪漫过耳际。把陌生号码存进手机,再把膝上的书和手机塞进背包。对着车窗理了理头发,右手伸向旅行袋准备下车。
一个没有目的地的旅行,一个人独自前行。我正是这个旅行的主宰者。前天还在滨城的动物园乐悠悠地闲逛,而今天已经来到了A城。就如转身的瞬间,下一辈子会来得那么骤然。灵魂,来生,上帝,神,时间,这是我常常神经质地思考的问题。《圣经》是上帝的第二个天堂,用以指悟人生。而时间这东西是生命的绳索,生命的尺度。究竟是时间在役使生命,还是生命驾奴时间,在思考这些问题时苏奕想起了龟兔赛跑的故事,本质上是一个和时间赛跑的游戏,无论参与者是人类还是大自然的一切生灵。时间是相对生命存在而具有意义价值,那人类呢,活着就是意义价值的体现?时间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种出了生命却又埋了无数的生命。时间永远不会结束,就如一条不断流的长河,永远不会干枯。
我有时候觉得时间会走会跑,带着些许恐慌,像是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走到了某个尽头终端的那种恐慌。这是在一段忙忙碌碌的日子里,某一个早晨醒来时嗅到残留在梦中的气息所感知的。
那个梦以后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天过得飞快,一年过得飞快。恐怕十年也如此吧。时间在流逝消逝,生命在流逝消逝。那段时间的生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生活一片空白。
我会向星抱怨:我一天下来做了什么事?而一天的时间过去了,一天又结束了。我的时间像是不够用呢,该死。
星眨巴着晶亮的瞳仁,微微撅起嘴巴以极其缓慢深沉的语气开口道:阿奕……恩,怎么说呢,对现在的生活或是对现在的你,你不确定甚至疑惑,需要一种改变?听得我有些急了。
也许吧。右手手指不断来回拔弄转动着高脚玻璃杯,沉默了很久才漫不经心地回答。
怕是最近……感到累了?计划一场旅行,怎样?旅行一词立即让我提神了。
哈,不愧是我心中的电路板,风吹草动都感应得到。正有此意。
那就好…放松一下心情,别整天绷紧神经弄得自己神经兮兮的…
好。
所以进行一场旅行的决心就在一个阳光灿然的上午成为可能。第一个旅行地点是滨城。一座洋溢着现代气息的发达城市。其实所谓的旅行计划压根就是没有,没有特别喜欢特别想去的城市,在出发的前一天还没有确定的目的城市。那晚硬着头皮认真地筛选几个站点。但发现徒劳无功。有点讨厌自己刻意去做一件事,就像勉强自己往香菇牛肉面里加上对皮肤过敏的竹虾,往紫菜饭卷涂上辣得神魂颠倒的辣椒酱汁。一切顺其自然吧。不想再花多一秒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难受。有个叫作茧自缚的诚意,大概是指现在这般心境。可去旅行一趟是铁了心的。平时对国土内的城市没有很特别的关注,甚至对于自己居住生活的城市也无全然的了解。当初仅仅凭借自己的感觉,觉得这城有向日葵的味道,因而长期寄居在此城。说来但不觉得可笑。
凭借印象一时间也想不出几个可以去的地方,干脆不想了。当时整个身子摊在软皮西式沙发上,闭紧眸子,手不经意碰到电视遥控器。看看电视也好。心想着便拿起遥控器按了红色电源键。那个四方立体的电器不知道已经被自己忽略了多久,大概已蒙尘土了。仿佛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两耳不闻窗外事,电视机正播着天气预报。滨城,天气晴,二十六摄氏度。滨城,滨城,对,就是它了。播报音像一场交响乐,在耳边响起。滨城,动物,动物园。那是小时候常常缠着妈妈说要去滨城看动物的回忆。
提着旅行袋暴走在拥挤的商业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冗长的身影有点落寞颓然。抬头望着这座城市的天空一角,高高的霓虹灯灯光闪烁,迷离变幻,吞噬着缄默的黑暗。不禁努努嘴巴。终究是繁华,可繁华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大的代价,永无止境地掠夺大自然、征服大自然?上帝惩罚亚当偷吃禁果,那是惩罚欲望的罪恶。但上帝也是慈悲的。人力得以繁衍后,上帝怜爱他们,于是创造了大自然以恩赐人类。但这个大自然如今或是很早以前就成了人类世界的供应器械。
走累了。借着街上店当里溢出的光,看了看手表,七点四十分。走进一间冷饮店,在能看见店铺、人流、夜空、星星的一角坐下,点了杯水蜜桃果汁。隔着玻璃望着外面的光景,眼前一切竟是那般的不真实。像镂空的砖墙,害怕一推就倒。有的人害怕伸手触及自己身边的一切,包括生命,包括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就会消失殆尽,整天提心吊胆地生活。有的人终生不得志,悲威颓废堕落地活。内心的宁静敌不过玻璃外面的喧器浮华。突然想起那个陌生的名字,伊南。电话簿里还存着他的手机号码。
正思考着要不要给这个陌生人打电话呢,让他帮忙找一处落脚的地方,最好是僻静的处所。
让这个旅行有所沉淀,让自己看清存在的现实吧。我轻轻地咬着吸管吸了一口凉凉的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