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
五月的阳光温中带热,植物经过几个月的拔节生长已把自己打扮得精神漂亮。槐花的浓香飘出很远,操场的蒿菜和野草郁郁葱葱。我深深地吸气,想把五月大地散发出的浓烈地气和田野里各种植物的生长气息深入肺腑。但我吸入的,只有尘土飞扬过后呛人的灰尘和远处工厂飘来的刺鼻腥臭味。
这里是农村,但是城市的脚步野蛮地踏入这片净土。工厂、道路、漂亮的房子挤占了这里的土地。山上的树又矮又小,原来的农田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消失了。偶尔看到两块小小的,种的不是树就是小菜。四四方方、绿油油的稻田已经很难见到。
以前的五一劳动节,对我而言,是真正的劳动日。一周的假期,我回到老家,与我的父母一起在田地里忙碌,插秧、除草、栽种。我的家乡在偏远的山坳里,但我一直认为那里就是歌曲里唱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大块小块的农田,田坎边的草割得干干净净,像帅气的男人刚理了个平头。田垅上光滑平整的波浪型泥环像是一道道秀气有神韵的妙眉。水田胖乎乎的肚子里,横竖对齐的秧苗迎风生长。山坡上的地里,豆子的叶片张开,一层搭上一层,像一棵小树。菜园里的四季豆爬上了支架,南瓜、丝瓜又被小黄虫啃坏了几片叶子,但藤蔓悄悄地爬到了一边。把丝瓜藤蔓扶上那棵枯松树上,它低垂着头伸了个懒腰,好像对我打扰它表示不满。南瓜藤被我理到一边,希望它顺着坡爬上去。这样,它们都撅起了嘴,我不经意的动作让它们背向而长,聊天说话都得相互转过头来。也怪不得它们对我不满了。蒜苗个头很高,像山上的野草,那些蒜苔优雅而羞涩地弯着腰。葱开满白花,把那块小小的菜地挤得密不通风。
房前的李树绿色正深,小小的李子缀满枝头。树下,母鸡带着她的孩子在那里寻寻觅觅,又唱又叫。那花的、白的、黑的、棕的小鸡像一团团毛毛的小球,又像是被打翻了的几个颜料桶的颜料混合在一起,缓缓地在树下流动。梨树的叶子张开像孩子的手轻轻抚摸风儿。柑桔树和柚子树开满白花,清香浓郁,素雅纯净。屋后坡上长满了芭茅草,叶子狭长如剑。晒谷坪里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插秧回来,跳入水塘里洗净沾满泥巴的双脚,轻轻抹去泥土,再掬一捧水洗净脸上的泥点子,清凉惬意。双手有一股泥土的腥味和秧苗的甜味。赶着牛回家,路上,遇上一群小鸭子,它们见人走来,慌慌张张地滚进水渠里。还未到家,那条大黄狗摇着尾巴,在你身旁不停地打圈,亲热地在你身上蹭来蹭去。
这样的乡村,这样的家乡,你能说不是在希望的田野上吗?
不知何时,那些种菜种豆的地里种了树,或是被竹子占领。那些农田,不再是后剃平头前画眉了,用锄头草草挖一遍就插下几棵秧苗。小块的、稍远点的、偶尔缺水的农田无人理会,就是那些水、肥、阳光都上好的也终年长着野草。原本整齐划一的风景,现在像是故意被人乱涂乱抹,变成一块肮脏的破布。
牛儿的铃声听不到了,鸭子和狗不知去了哪里,洗脚的水塘填满了淤泥,行走在乡间的,只有几个背脊弯曲,头发花白的老年人。乡村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而眼前的这片农村,独立的小别墅一样的房子,如高速公路一般宽阔平整的公路,荒芜寂静的山村,缺少绿色的田地,三三五五搓麻将打牌的人。这些,都让人怀疑现在是否真实,也怀疑曾经是否真实。
绿色有生机的田野只在画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