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乞丐

大十字天桥在没拆除前是西宁市最具有标志性的建筑了，也是西宁市区最繁忙、最具有特色的人行通道。在这地方你能看到街景的繁华绚丽、路灯的迷离闪烁、车来人往、喧嚣也落寞。天桥上有休息的、赶路的、聊天的、甚至地摊小商贩都会在这里惬意地出现。看形形色色的路人，嘴不停地向身边的人倾诉着什么，匆匆忙忙地经过。而最让人映入眼睛的是另外一个特殊人群，那就是乞丐。

那是一个冬日，天气已渐渐见凉，路灯清高地亮着，沿着街道一直延伸下去。暖橙色的灯光慵懒无比，使人产生幻觉，联想到远处的天堂。路灯光互相照应着，努力地想渲染黑夜的颜色。我和孩子出门去买东西，因为天气的缘故，守候在天桥四角的乞丐只剩下一位爬在二层过道转弯的地上而不能行走的残疾老伯，看老伯的年纪，应该有60岁了。

冬日的路灯下，老伯爬在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子上，头戴着一顶草帽，那一把花白的胡子以外，我所能看到的他的脸是一张被生活的打击或者是天气冷的已经是僵硬的表情。嘴角吊着口水，身上穿着一套单薄的褐色中山装，那一身衣服也看起来是穿了很多年了，让我最最难以忘却的就是老人穿的那一双有破洞的黄球鞋，没有袜子，脚指头是露着的，露出的那脚大拇指已经是脏的看不见肉体本身的颜色。他的面前没有凄楚的诉状，只是孤零零的放着一只破纸盒子，老伯是很沉默的一直低着头，缩在天桥二层过道的角落里，我的孩子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所有零钱，放在了他面前的那个破纸盒子里。老伯很吃力的抬起头，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用他那僵硬的表情给我的孩子点了一下头，我分明看见老伯的嘴角的口水依然！我和孩子站在里老伯不远地地方静静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老伯来自何方，只是忽然觉得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去换位思考这个问题，在我们的生活中，老伯一样的很多同龄人在他的年纪里，已然儿孙满堂、安享晚年了，而老伯何故爬在这里经受着冬日里的寒风瑟瑟呢？

当我的思绪尚未回到我自己脑海的时候，我和孩子看到的一幕足以让我们惊讶到张大了嘴巴！那个场景至今回想起来，还让我感到哭笑不得。站在那里，我一直疑惑着老伯是怎么来到这天桥的，在此之前，我曾经想象过无数个悲惨的场景，一个孤苦的老人，用瘦弱的双手代替着双腿，在晨曦未至的时分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艰难的爬到楼梯上，黄昏时分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或许在更晚的时间里才能回到自己的住处，而他的住处又在何方呢？如今，问题的答案比我设想的要简单的多。只见从楼梯上走上来了约有27、8岁左右的男孩子，身穿了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头戴一顶深蓝色的帽子，看起来也并不是个时髦的男孩，看他的样子，我忽然就想到了我在乡下养鸡的表哥。那瞬间，我感觉那个男孩绝对不是城市里的孩子。他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老伯的身边，并没有和老伯说一句话，我以为他也是给老伯给钱的人呢，没想到，那男孩子收起放在老伯面前的破盒子里的所有钱（足有200块），将那破盒子做了折叠，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将老伯身子底下的塑料袋子抽出来折叠好装在自己的口袋里，将老伯背到自己的背上，从不远处顺手拿上了一根棍子，（我想，那可能是老人的拐杖吧）走下了天桥的二层，而那老伯不知道嘴里咿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我和孩子很好奇的跟在了他的后面，我想，那或许就是自己的父亲，因为，那个男孩并不嫌老伯身上的脏兮兮，也没嫌弃老伯的口水。细看又觉得不是他父亲，因为，他没和老伯讲一句话。看那男孩的表情，没有一丝的情感、没有一丝的怜悯、没有一句问候、任凭冬日的寒风将那老伯的脸吹的僵硬！我没能想出来他们是什么关系。只见那个男孩子把老伯背下天桥后，转到了东大街大十字百货大楼的侧门停下，他拄着那个棍子，从口袋里掏出塑料袋，扔在地上，用棍子挑开，然后将棍子又扔到地上，将老伯以爬着的姿势放在塑料袋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折叠的破纸盒放在了老伯前面，又在纸盒子里放了几张一毛的零币。我和孩子一直看着他的举动，我们始终不敢说一句话，他做完这些事以后，看见我和孩子一直跟着他，他像一条疯狗一样地朝我和孩子追过来，眼睛里分明是火！而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始终没说一句话，我和孩子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我从眼睛的余光里瞅见他攥着的拳头转身朝老伯眼前一挥，便走了!

我没有了买东西的心思，我的脑海中一直是老伯那僵硬的表情，我想他一定没吃过饭，那男孩也不是他的孩子，老伯他一定是残疾！他和老伯是什么关系呢？老伯又是什么地方的人呢？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在天桥上爬了多久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老伯爬在地上乞讨的钱绝不会是给自己的。老伯也许知道，他所乞讨到的钱也就是让那个孩子挥霍的。我忽然后悔起来，我的孩子要给老伯钱的时候我为什么不阻止？因为见惯了大街上的职业乞丐，我的心里没有太多的怜悯，甚至，我看到那些熟悉的乞丐的身影时，我不再给钱，我觉得他们是专业讨钱，也许他们的日子比我们还要更好一些，不过是在现实中用这样的方式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已。可是辗转想来，他们能够放下自尊在自己的舞台上表演的时候，他们也很可怜和可悲，我的慈悲心在这一瞬间里又流露出来，我明明知道自己挣钱也不容易，但是，我依然希望自己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帮助别人，在快乐自己的同时，也快乐他人！此时心里觉得很不好受，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扮演着一个强者的角色，一个愿意尽点力帮助别人的强者，可是看到这位老伯和那个孩子，我想，我并不是个强者，至少可能在那个孩子的心目中，早已有了我的印象，我和孩子只是一个傻子，一个有点爱心但后脑勺被挖走了一块肉的傻子！

那以后，我走路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去避开那老伯乞讨的街口，我忘不了他那个僵硬的表情。我内心深处在犹豫，我该怎么样去面对那位老伯？他就像我老爸爸一样，但是他在寒风中爬在水泥地上！那是对我心灵怎样的一种打击！我感觉自己的心里很受伤，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畜生儿女竟然如此地对待自己的爸爸？

其实，我的想法也是多余的，因为过了不久，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老伯，我不知道老伯去了何方。我有种种猜测，但是，我依然不想说出来，我宁愿认为老伯此时会在温暖的屋子里坐在温暖的炉火旁边喝茶、看报。享受着儿女们带给他的天伦之乐！

很多事情被我渐渐忘记的时候，总会有另外的事情让我想起或者看到同样的结果，不过是所面对的年龄层次不一样、而事情的性质是一样的。而且下面这一次所遭遇的事情比我以前所碰见的有些事还要恶劣的多。

我想，我就是一个面目善良的女人。而且，我的内心也时常有一种爱心能去帮助别人，尽管所作的事情平凡如一滴水。

也是那年夏初的时候，我在省纺织品大楼对面的一家企业供职。早上刚刚下了公交车过了马路，大街上涌入视线的都是匆忙上班的路人。忽然，一位很特别的男孩子出现在我面前，他穿着一套干净的西服，皮鞋也是一尘不染，男孩子足有20岁吧，他走到我面前，很有绅士风度的给我鞠了一躬，然后便说：“大姐，大清早的打扰你了！我想给你说几句话可以吗？”我看着这个文弱的就像一个书生的孩子，我停下了匆忙的脚步，聆听他的诉说。他说，他在西宁打工，父亲病了。本想回陕西老家，怎奈急匆匆辞了工后老板不给钱，出门上公交车后，自己的钱包被小偷偷走了，现在无法回家。他甚至给我看了一下他的西装口袋被刀片划破的痕迹。说着说着，那孩子的眼泪也流下来。他说，“听见自己的父亲病危住院，感到伤心欲绝，我必须要回老家看我的爸爸，但是一出门就遇见了小偷，太可恶了。如果可以，我只要姐姐给我十块钱就可以了，其他的钱他就慢慢跟别人要！不给姐姐造成负担。”当我看见他被划破的衣服口袋和他那声泪俱下的样子后，我想都没想就把十块钱掏出来给了那个小伙子。他擦了眼泪，跟我客气了一番。因为要上班，我没有和他多交流，只说了一句“祝你爸爸早日康复！”后就走了。工作的忙碌让我忘记了自己还在那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给了那样一个阳光男孩十块钱的事。

一个月后，令我惊讶的事再一次将我击倒！那是个午休时间，我去纺织品大楼转悠。无意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下转过头顺着说话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月以前跟我要钱的那个小伙子在声泪俱下地跟一位老太太诉说着什么。我定定的看着那个孩子，我决定过去问一下那个孩子，他那病危的父亲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住院？或者是不是来到西宁了？那个小伙子一回头看见我朝他那个方向走去，没等我赶到他旁边，小伙子撒腿就跑了，让那位老太太一头雾水！我问了老太太那个孩子在跟你说什么？老太太对我说：“那孩子说他父亲病危了，想跟我要十块钱。不知道怎么了，他一下子又跑了。”我简短地给老太太说了一下那个孩子为什么要跑的原因。走在大街上，我感觉到很失望，内心很落寞。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就在那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那个孩子却用眼泪在换取钱财，或者说，为了生存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每天都表演着乞讨。那么阳光的孩子，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换取钱财呢？毕竟，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哭天抹泪的乞讨在我而言是一种对自尊的极大伤害。如果说，自己真的有难处了，乞讨也不失为一种方式来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在我第二次看见他并看见他逃跑的一瞬间，我感觉到这个孩子真的是在欺骗。我心疼的并不是那十块钱，我只是感到窝心，孩子在利用自己廉价的眼泪、在用人们的善良之心来博取他的不义之财。或许，现实当中的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早已填充了他的思想，他早已无法用自己的汗水去换得应得的报酬，我不知道他这种行为是道德偏离了轨道？还是思想发生了霉变？我问自己，道德在很多时候是不是一个恒定不变的常理？违背了道德以后，我们是不是该去谴责？或者说，我们在谴责的同时，是不是可以想想道德的标尺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呢？

作为我，我自认为还能吃饱饭、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可以适当的给与帮助，因此，无论怎么样我也无法对这个孩子的行为有一个道德标准，这不能不说是我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