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园丁

今年暑假的一个下午，夕阳轻轻悄悄地在南山之巅西挪着脚步。李老师和我爬山至中途，看了看登山小径旁的一朵寂寞绽放的黄花，忧伤地说了一句：“听说钟定源老师走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难以一下子接受。记得今年春节期间，张老师和我去看望钟老师时，他还可坐在椅子上吃饭，只是双脚因中风而不能行走了。

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曾主任，这个消息得到了证实，因为他是分管校工会工作的。

和蔼真诚的钟老师真的走了，给我们留下的是无限的怅惘与追忆。

记得初见钟老师时，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金秋九月。他是标准的语文老师，穿着白衬衣，精神很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他说话很真诚，我与他闲聊几句，如饮酽茶，清淡，平和，却令我回味无穷。

再见钟老师时，我已师院毕业重新分配至王中任教。经过院校洗礼的我，多了一份自信，也多了一份愤青，遇事容易急躁，因此栽了不少跟头。其时，学校因拆除土坯房改建综合楼，我和张老师便告别土坯房时代住进了砖房，当然是两位老师共一个房间兼办公室，张老师刚好和钟老师共一个房间。张老师是我师院同一批的校友，自然我们和钟老师便有了进一步接触了解的机会。每天饭后，我便会踱至钟老师房间，大谈特谈语文教学，也天南海北地神吹海侃。在闲聊中，钟老师总是以兄长般的热心指点着初入社会的我们，激励我们要不断追求进步，告诉我们做人要外圆内方，说话前要多作换位思考，这样才能把事情办好。

最让人叹服的是钟老师在教学上的那股认真劲。每个夜阑人静时分，学校里都熄灯睡觉了，唯有他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他还在伏案备课。他个子不高，办公桌便显得高了些，他自有办法，用一叠旧书捆成一个坐垫，这样就刚好够高度了。他的备课本上工工整整地密布着红黑两种颜色的端正字体，一学期下来，便写满了厚厚的两本备课本。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备课前必定看大量的教辅资料，他的语文课本上也密密麻麻地用行楷小字写满了批注。很多年轻老师在临急上公开课时，都会借上他的语文课本应急，他的语文书简直就是一本很实用的教学资料。他对知识点是很较真的，即便是一个破折号，他也要反复查阅资料求证，然后用最形象化的语言诉诸教案。那时，农村初中停电是常事，他常备一个煤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认真写教案或批改作文。只见他一会儿订正一个标点符号，一会儿修改一个病句，一会儿修改一段话。学生的作文本，便到处都是红水笔批的诗一般的点评语句。

那时的他，年不过50岁，两鬓却白发斑斑。他在教学上很认真，也特别爱护他的学生。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班上的一个调皮的学生受到了社会上小混混的追打，他见状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喝住了那个小混混，保护了那个上课常给他制造麻烦的学生。后来，那位学生在思想上得到了重大的转变，成了一名大学生。

2009年暑假，钟老师在搬运木柴的路上突然倒下，他中风了，虽经医治，他的身体素质却每况愈下。今年春，张老师和我一起去看望他，他意志坚定，仍想站起来重返教坛。然而，天不遂愿，在炎热的暑假传来了他的噩耗。一个对教学工作极其负责的老师，一个乐于助人的老师，一个忠厚老实的大众朋友，就这样永远地走了。

又是一个金秋时分，张老师和我重新迈进王中校园，重新走进钟老师房间，那个坐得发光的坐垫还安然卧于一个老式办公椅上。窗外，一朵黄花正寂寞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