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几天的高烧,使我身轻如絮地倒在床上,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几乎连思索的力量也没有。
我疲倦极了,躺在床上,盯着旋转的天花板,像是昏昏沉沉地在醒着睡着中度过了我一生所有的日夜。
这又是一个这早晨,房子里除了从窗外眩目而尖锐地挤进来的阳光,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枕边,静的相片在苍凉地躺着,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虽然带着一脸灿烂夺目的笑容,但一双眼眸却隐藏着无比的忧郁,像是在默默地看着我,在逼迫着我去回忆那些和她所发生过透骨的行事。阳光每天从时间的尽端升起,我却站在时间之外,被什么东西纠缠着,或许,只是被自己的刻骨铭心的爱情纠缠着,心里常常被记忆抽空,空荡荡的比一片树叶还要轻。我无法将自己的事,尤其我关于我和静之间的爱情纠葛,那些贯穿我们彼此在生活之中所有的影响力,无论是痛苦以及美丽的,我都掩饰不了抹不去。
时间已过去两年了,很短又很长,我几乎无法叛逆自己的思绪,面对所以的结局是偶然还是命中注定的记忆焦点,就像把钉子一根一根钉进去再一根一根地拔出来。
在静出国的前一天,天色一直是晦暗的,像要下雨的样子。我们几乎一句话没说地呆了一整天,默默地穿过了很多大街小巷,谁都不愿分手。
在夜幕彻底笼罩在我们头上的时候,静终于流着泪,对我说:
“子豪,现在,只要你说一句话,我明天不走了。”
我能说什么呢?我沉默着,时间变成了空白的间歇,一点一点地消失。面对爱情即将的远离,我无法感到轻松,只感到情感像血液在慢慢的抽干的痛苦。
在大一与静相识时,她就有着去法国贡比涅攻读硕士的理想,原以为毕业后分配到了好的工作,而且我们的恋情也到了转向婚姻议题的阶段,她会因此放弃多年的愿望。有一天,她突然说要去报考,并说不是真的想去就读,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实力价值。在她进入紧张的复习备考的时候,我已感觉有种不可缺少的东西在覆盖过来,当她收到录取通知书雀跃而起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知道自己失去的东西是什么。
“你还是走吧!走吧!”
我终于沉沉地说着这一句话。
那个晚上,静没有走,她一直躺在我的臂弯里,但那晚我们却没有像所有恋人初夜燃烧着的激情那样,一切如水和水相融般平淡。
雨,在深夜里开始飘落,浙浙沥沥地一直延续到第二天都没有停下来。在送静上汽车到机场的最后告别的时候,我的心是空落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却掉不出来,真羡慕天可以任由地哭。而静,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是泪了,在汽车开动的时候,她把身子拼命地伸出车窗外,喊着:
“答应我,答应我,不要把我忘了!”
爱情,它是欢乐和痛苦的火焰,它可以很短时间里毁灭一切,毁灭曾经拥有的美丽,爱护和誓盟。
在静离开的时间里,我一直是病着的,我只感到疲倦极了,只想昏昏沉沉地睡着,心停在了以前,今天的日子是昨天的日子的影子。
其实,我没病,只是自己把自己丢在病的状态之中,逼着自己寻求身轻如絮之中的少许安宁,只有这样,思念才不会变成锐利的尖刀,从里面杀害自己。或许,人生就是这么简单,各人走着各自的方向,各行其是地怀着各自的梦想和各自的创伤。
有些记忆不去想的好,带上这么沉重的负担走明天的路,很累!
抽屉里,静从法国寄回的一叠厚厚的书信在凄凉地躺着。过去的两年里,我从来没有去开启过,也没有回过一个字。或许,是我自卑的心把自己推到了只可仰视她的地方,在她走出国门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小草只能做着和大树并肩的梦。所有的事情已到此为止,那份感情已经成为过去,再去想就会伤元气。
慢慢地,静的信一封比一封隔着的时间渐渐远了,在收到她最后一封信的时候已是第二个中秋了。信封上写着一行小字:请给予我祝福!
很特别!我轻轻撕开信封,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去拆静的来信,也许代表我的心已平静如止了吧!
信里面没有多余的字,只是一张照片,一张静穿着雪白的婚纱的照片,她比两年前没有什么改变,唯一的就是在婚纱的衬托下,人更美了。
看到这些,我心是平和的,好象我心里的情感已睡去,我在梦里早已做过这样的梦,现在只不过是在重复一次而已。
女人永远有一种选择的优势。
我从床上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洗脸,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不过,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好象是另外一个人,我是睁着眼睛的,而“他”却是闭着眼睛的,我是活着的人,“他”却活成了鬼,也许“他”常常带着鬼一样的念头;你在欺骗自己,你把自己搬上了舞台,自己在逢场作戏,人没走茶就凉了!“他”要把我贬低到那里去呢?我渐渐看不清“他”了,只看到火焰,清晨的光芒又在天花板上旋转着,我在哪儿呢?我是在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吗?要不,为什么我和这么些莫名奇妙的怪念头生活在一起呢?
我在起钉子,却折断了,另一半留在了里面。
过去吧!一切就这样过去才好,不然曾经的痛苦和疯狂都会成为无法磨灭的烙印,它们会一点一点地去背叛自己,会把自己的精神陷进一种不均衡的状态,只有毁灭了才能让自己逃离。
我把抽屉里所有属于她的书信一封一封地投进了火里,默默地看着它们在火里毁灭的过程。
信在火里痛苦地燃烧着,那些信页从烧开的信封里凄然的扭曲,像带伤的小孩,委屈地诉说着他受伤的过程。我的心突然感到一阵微微的刺痛。在烧毁这些信的同时,我的心底里隐隐地像在毁灭着什么,我为什么要做成那么残酷的样子呢?难道是出于某种嫉妒而使自己耿耿于怀地去醉心这种毁灭吗?嫉妒,这不是个好的名词,我到底处于种什么心态呢?
信在燃烧中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那些灰烬在渐渐熄灭的火焰里轻轻飘散着。当我从一种虚无的状态中醒来时,才发觉手里还拿着一封信,这是最后一封静的信了,除此之外,我身边再也没有属于她的痕迹了。
其实,我应该清楚自己,这些年来我一直逃避的是什么,自己拼命利用时间在自己的心里填充冰块,而脑袋却是火,烧烫自己的是一层无法抹去的自卑心。与其说收到静宣布结婚的信件是出于嫉妒,是这些驱使自己去做出毁灭所有关联她的东西,不如说是自己本身脆弱的神经已超出了负载,是自己逼自己走上耿耿于怀的自以为是的道路。静的最后一封幸存下来而不知是什么时间寄来的信,在我自相矛盾下撕开了:
子豪:
我的爱!你在太阳升起的那一端睡着了吗?你听到我在呼唤着你的名字吗?声音虽然很小却包含着我所有的真爱和柔情。
我想你一定在梦里了,全世界的人都在梦里,只有我一个人醒着,因为我很久没有这么欢乐过了。今天得到医师的确定后,我整天都在兴奋着,知道吗?你要做爸爸了,意外是吗?我怀有你的孩子了。
我爱着的男人呵!其实我这么希望你在我离去的那一天把我留住,我一直渴望?
着有一个家,一个有我爱着的和爱我的人的家,只要是欢乐的,什么样的梦想都不再是梦想了。
我天天在期盼着你的来信,期盼着你对我说着:回来吧!我现在唯一的就是这样等待着你的回应,免得日后吵闹起来的时候,留给你说是我自己走进你家门的话柄。
我在快乐!原来欢乐是这么简单的,孩子的到来,给我带来了很多特别的有些神经兮兮的兴奋,也因为有了他或她的存在,我在这陌生的地方第一次在夜里和梦里都不再成为孤独的。是你让我感到如此的幸运,你几乎变成了我所有的梦想,尽管我的爱恋和思念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但我却感到一种天然的心灵相扣着。
我在爱你!爱情在我身体里像打开的荷花,那种展开的时间如此的细腻,让我可以感觉到每一个细胞的欢乐。多么想马上能成为你的新娘呵!这样,我可以用我一生去爱你,还有我们即将到来的孩子。
小小气的男人呵!我的爱,快点给我来信吧!我在等待着做你的新娘。
静--写于末秋
从信上的日期推算,这是静到法国三个月后的时间。
看完这封迟启了两年的信,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嘎然停止了跳动,我的灵魂已僵住了,一时之间,世上万事已经和我没有了任何的关联,我的心已成了一地燃烧的灰烬,我的泪水终于如此重量的滑落下来,滑进嘴里的滋味比海水还苦。
不知从那里来的一阵风,把那一堆灰烬吹得飞散开来,在屋子里满是飞舞着,甚至围着我漂浮着,就像一个旋涡,是自己为自己布置好了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