粢饭油条豆花汤
广兰路南端那家沙县小吃店如今也卖沪式早点,通常有豆浆、豆花、烧饼、油条、粢饭、麻球……或堂吃或外卖,天天早晨总是顾客盈门、食家满座。
老板娘一边招呼我就座,一边顺手从翻滚的油锅中捞出一条金黄粗大的油条裹入一团洁白糯米饭中,再放上一小撮白糖,然后用竹篾子夹紧;老板一边吆喝:“豆花一碗、加点辣,不要香菜、要葱花……”,一边从大桶中舀出一勺晶莹白嫩的豆花,倒入一个敞口碗中,淋上酱醋辣油,撒点葱花细盐味精虾皮紫菜,端到我的座前。一时,青、白、红、黄、紫一齐映入眼帘;葱、椒、酱、豆花的香气一齐扑入鼻腔。尝一口豆花,唔,又鲜又香!咬一口饭团,嗬,又脆又糯!只觉得味道之妙,难以用语言形容。临了,再用鲜嫩爽滑的豆花汤一送,骨碌下喉,顺顺当当,舒舒服服,痛快淋漓。一忽儿,手中的饭团便小了许多。再看看邻座的几位小姑娘,大多是每人一碗豆浆加两根油条,嚼得细细的,喝得慢慢的。相比之下,我那种像几天没吃饭的饿鬼似的馋痨相就不够文雅了。脑海中便浮现出西游记中猪八戒吃人参果那种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幸好旁人没加理会。于是也减慢了进食速度,将余下之物小口地咬,慢慢地送,果真品出点“味外之味”来。浆足饭饱,终于在几个响嗝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店堂。
我的好这一口,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其实都是偶尔为之的事。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将“四大金刚”(大饼、油条、豆浆、粢饭)作为完整早餐的是件非常奢侈的事,只天天以泡饭加腌菜打发早餐。偶尔买根油条,也是一家人分享,每人一小截,还需蘸着酱油节省地下饭。现在虽然吃得起了,但是又不敢常吃,因为头上悬着“油炸食品是十大垃圾食品之一”的达摩克利斯剑,心中揣着“地沟油”和“明矾”的疑惑。好在上海市政府正在试行的放心早餐工程中首推“四大金刚”,不久就能就近吃到真正放心的早餐了。
我的不能忘情于“金刚早餐”,还因为它曾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作了一次“助推器”。那是四十多年前的高考期间,为了保证我在考场肚子不至于过早地唱《空城计》,家里特地为我开小灶,其中有一天早餐就是“粢饭油条豆花汤”,而那天上午正好考数学。这可口又耐饥的早点完全发挥了它的神奇作用,竟使我解题特别顺畅,以致成绩超过了物理,最终第一志愿华师大物理系免进,第二志愿该校数学系录取。后来想想,我这动手能力特差的人就读数学系远比物理系合适,而这个历史性转折应归功于那天的早餐。“粢饭油条豆花汤”们从此嵌入我青春的记忆,永远抹不去了!
细细想来,“四大金刚”不但价廉物美,而且历史悠久,文化内涵丰富,承载了老百姓的爱恨情仇。如豆浆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一千九百多年前西汉时期淮南王刘安。刘安是个孝子,其母患病厌食消瘦,刘安曾经用磨豆成浆的办法使母亲逐渐恢复健康。从此豆浆就在民间流行开来。后来刘安在淮南八公山上炼丹时,偶尔将石膏加入到豆浆中,发生电解质的胶化反应,居然产生了地球上第一块豆腐。由于豆腐具有高植物蛋白又易于消化且较之豆浆更易于运输保存,从此豆制品成为舌尖上中国的餐桌上一枝独秀。又如油条的故事,来自著名的“油炸桧”。约千年之前,在卖国贼秦桧倒台后,偶有临安老百姓用面团捏成秦桧夫妇模样,并将其粘合一起,丢入油锅烹炸。这种做法很快流行开来,人们纷纷仿效。从南宋的老百姓发明吃“油炸桧”到清朝乾隆年间秦桧后人秦涧泉的“人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杭州岳坟)前愧姓秦”的对联,都说明了对秦桧卖国行径的痛恨。但想不到流传千年的“油炸桧”竟这么好吃!
平心而论,生活在舌尖上的中国真是幸运:我们的祖先为我们留下了如此众多的美食,无论是昂贵的琼浆珍馐,还是低廉的街头小吃,都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世世代代的传承者们为我们保留着美食的制作工艺,无论是宫廷御厨,还是那些“引车卖浆者流”,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想起这些,我的内心除了感动就是感谢。
“早年的期盼往往成为一生的追求与情结”。尽管时过境迁,生活有了巨大变化,但是最好吃的早点,对我来说,还是粢饭油条豆花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