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注释（作家选刊）

麦茬

麦茬是割麦之后，麦子留给土地的最后记忆。

记忆中的麦茬，总是很低，那样，经过孕育分娩的土地，就像胡须刮得很干净，显得格外年轻。

所以，麦茬关乎收割者割麦水平的高低和对土地尊重程度的深浅。只有对土地怀有敬畏之心的人，才能举重若轻，手中挥舞的镰刀，也像一把刻刀，精雕细琢，让土地永远焕发青春的风采与活力。

麦茬的高度，自然与割麦者的水平和态度成反比。匍匐在土地上心燥气浮的人，不可能割出低矮平整的麦茬。

季节轮回，光阴飞转。记忆中低矮平整的麦茬随着土地童年的远逝，日渐模糊。越来越高的麦茬，像一把把刀子，不知插在谁的心上。

那些参差不齐的麦茬，就像土地的胡须，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麦捆

麦捆是割到的麦子，第一次紧紧拥抱。

一粒麦子装不满仓，一株割到的麦子容易被风吹走。

麦子的气息是相通的。一个麦捆，无数株麦子紧紧挤在一起，散发着温热的体温。麦穗挨着麦穗，麦管靠着麦管。麦捆腰身系的，仍然是麦子。麦捆靠在一起，头上苫的，仍然是麦捆。

有时，秋雨绵绵，一下就是几十天。但因为麦捆的血脉相连，雨水却怎么也渗不进去，麦粒也不会发芽霉烂，雨过天晴，麦粒依旧金黄圆润。

创造奇迹的背后，是因为无数的麦子和麦捆，肩并肩，背靠背。

麦场

麦场是幸运的。

就像蛹，只有破茧而出，生命才会升华一样，一株生长着的麦子，一株被割到的麦子，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麦子，只有在打麦场上经过阵痛和分娩，脱壳而出，麦子才开始成为真正的麦子，生命才可以孕育孵化。

因此，麦场也是幸福的，它是麦子的产床。麦子收割之后，首先在它的怀抱晾晒。吸足阳光的麦子，散发着醉人的清香。麦子只有吸足了阳光，才能成为新娘。麦场将麦捆揽在怀里，在阳光下酣睡沉醉的时候，是一生中最激动幸福的时刻。

当麦子脱壳而出，麦场最初目睹和亲吻了麦子饱满圆润的美丽酮体，吮吸了它醉人的芬芳，那一刻，麦场在颤抖中眩晕。

如今，那些迫不及待的收获者将湿漉漉的麦捆摊开在麦场，来不及等待阳光的抚摸，就用沉重的石碾碾压在麦子身上的时候，麦场的心在流血。

那些被暴力蹂躏的麦子，遍体鳞伤。麦场已经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安慰她们。

麦场的心，被尘土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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