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我是你怀里一条贪吃的虫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只有几岁的我,可能是“火食团”时饿死了的人投胎的,特别怕冷,怕饿,贪吃。娘在灶头上忙活,我就抬一根木板凳,傻痴痴地守在灶头前,搓着双手,流着口水,盯着灶坑里的烧红苕,哼哼唧唧的要娘赶快掏给我。还是半生不熟的,我就急慌慌的扒开半张皮咬进去,哇,还觉香喷喷的。一会儿,娘又在灶上的金盆锅里烙麦粑。只放一丁点儿油,麦粑就慢慢香了。我和妹妹争着要吃锅底的,因为锅底那个麦粑沾的油最多,又香又甜。可惜只得一个,娘没有办法,只得分开来一人半个。娘开心地骂着,懒虫虫,好吃鬼,前世欠了你们好多哦。
有一天,娘他们上坡去了。好比猫猫出了趟门,耗子要出来搞活动。我悄悄爬上了我们家的火炕楼,翻了坛坛又找罐罐,看有没有好吃的。我发现,一口大缸子里还有“落脚油”,真是好货澄底呀,尽是油渣滓。我伸手挖出一把来,放进嘴里就嚼,满嘴流油了,那滋味呀,怎一个爽字了得。正在这时,馋嘴的妹妹也慑手慑脚上来了。她发现我偷油渣吃,嫉妒之火一下子冒出来,又哭又闹还说要告我。我只得哄她,叫她不要吼出去,我马上给她油渣吃,妹妹这才打住。不多一会儿,我们又发现一处好东西来,那就是另一个坛子里还盛着几封炒米糖。我和妹妹一人吃了半封,吃得饱鼓鼓的,才溜下楼去。十多天后,我再次去“光顾”那些坛坛罐罐,发现炒米糖和猪油渣渣都被人偷吃光了。上坡扯草喂牛的时候,才发现草树边有我家炒米糖的封皮,八成是弟弟他们干的了。母亲终于发现了,她象征性地骂了一阵,没有功夫穷追下去,放了我们一马。
上学的路上,大舅公家的屋门口种有两棵柚子树。挖红苕的季节,柚子成熟了。一天,我跟伙伴们一起,转山转水,摸到了大舅公的家门口。我们躬着腰杆,扒着地壁上的草,贼眉贼眼地靠近一棵柚子树,各人瞅准一个柚子用力摘下,抱起就跑。躲到避静的地方剥出柚子来,红心心呐,好吃极了。有时,我们还偷出家里的猪油、盐、破锑瓢、碗筷等必须品,上山摘黄瓜,挖花生,拾蘑菇,抠地瓜,剥板栗,刮竽头,到野外去办“小九九”,做“锅锅窑”呢。
唉,物质匮乏,我们那个年代的儿童,好吃程度不亚于现在的孩子。只是我们贪吃的东西,较之现代社会环保多了。很多人懂事了也就不好吃了。唯有我,还象是饿死鬼投胎的,依然贪吃。我的胃口一直好,五谷杂粮肉食蔬菜都喜欢。我爱吃泡菜,就是那种酸茄儿。爱吃动物的脏腑,尤其是鸡鸭的。还爱吃腊猪蹄、猪香嘴、烧白、东坡肘、红烧鸭、白肉、折儿根鸡,除了黄鳝、蛇、狗、青蛙、兔、龟、鳖、人肉这些高蛋白营养丰富的食物外,我统统都吃。粮食蔬菜呢,就不说了,没一样我不会吃。
吃了几十年,现在我要伤心地告诉幸灾乐祸的你,我已经吃出病来了。那天去医院体检,有15项指标不偏高就偏矮,什么高血压、脂肪肝、结石、囊肿、增生不该来的统统都来了。或许,它们侍机潜伏很久,终于在我亚健康的状况下,一哄而上了。
祖国啊,我是你怀里一条贪吃的虫。如果你一直贫穷,一直环保,我怎么会吃出病来呢。都怪我太没有克制能力了,在你改革开放,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之后,我变本加厉地吃,以吃跨社会主义的架式来吃。我想,我没有资格贪污腐败,没有条件过优越的生活,就多吃点吧,吃不会有什么错。谁知,你日益强大,物质文化生活日益丰富,我哪能吃得垮你,我只能吃一点点富人脚踝上的粉尘。祖国,我在你怀里长大,长老,长出富贵病来了。你呢,你也会生病吗?你生病了自己会感觉得到吗?比如富贵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