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章写作网 >文章写作社区 >香花蔓草(14) 第一部 流失的童年 第十四章

香花蔓草(14) 第一部 流失的童年 第十四章

2013-10-16 03:06 作者:香花蔓草 阅读量:356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家里的鸡笼是父亲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一个棚子,里面铺了很多干草,整个鸡棚看起来挺舒适温暖的,难怪鸡棚里的十来只鸡个个肥得屁股都拖到了地上,走起路来也是一挪一挪的。

我拿着刀站在鸡棚外,有点犹豫起来,长这么大,还从未试过去宰杀一只这么大的动物,看着它们活生生地走来走去,真不知从何下手,站在鸡棚外发着愣。

家里的老母鸡不久前刚孵了一窝小鸡,正带着一家子在鸡棚里叽叽喳喳地觅食,它在干草堆里用它的爪子东翻西翻地弄些小虫,让小鸡们争先恐后地抢着吃。

看着那种温馨的场面,想到抛下自己的母亲,想着自己的现状,心头突然泛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泪水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打滚儿,为了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我拼命地甩了一下头,突然仰首一声叹息,默然无语地转身离去了。

我有气无力地回到房间,饿得软绵绵地趴在书桌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去奶奶那里吃饭是不可能的,给二婆认出来,我肯定活不了,可是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爸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非得饿死不可。我胡思乱想着,肚子“咕咕”叫得没消停过,突然感到无比的凄凉,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时间,又累又饿的,竟然趴着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阳光特别明媚,亮堂堂地从窗外挤进房间来,洒了一屋子的光芒,天气一扫几天来的闷热,阵阵和风吹拂,令人感到无比的凉爽。

我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睁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而让我喜出望外的是,我一眼就看到床前书桌上堆满了我喜欢吃的东西。父亲和母亲站在床边,脸上堆满了笑容,他们把好吃的一把一把地往我嘴里塞,我就像个小皇帝,只管张着嘴拼命地容纳着递过来的食物。正当我吃得正香的时候,母亲脸色突然一变,一个耳光扇了过来,嘴里骂着:“吃吃吃,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就知道吃。”而父亲黑着脸孔,扯着骂骂咧咧的母亲往外一边走一边叫嚷着:“我们当没生过他,这样的逆子不要也罢!”我惊恐地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好想好想对他们大喊:“爸妈别不要我,别丢下我,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我嘴里塞满了东西,怎么也叫不出声,急得我泪水一下子扑簌扑簌地奔涌而下。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外的街道黑沉沉的,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我也没亮起灯,蜷缩在房间的一角,带着梦里的惊恐,在黑漆漆的夜里,任由泪水滑落。

那个晚上,我醒醒睡睡,醒了又哭,哭累了又睡过去,也不知这样反反复复过了多长时间。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我睁大着涩涩的眼睛,看着窗外透着耀眼光亮的天空,心里惶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昨夜满脸的泪痕在双腮已经干枯,扯得面庞紧紧地发痒。我拖着软软的身躯走到厨房,俯在水龙头上扭开水闸,大口地喝了几口自来水,然后让冰凉的水浇了个灌顶,甩着满头湿湿的头发,收拾给胖子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厨房,此刻,我的心情糟透了。

清理好厨房,我已经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像只霜打的茄子,我疲软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也没理会满头都是湿漉漉的,任由那些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我灰白色的旧衬衣上落下点点印记。我看着这个空空的家,鼻子酸酸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一直无法理解自己的父母所做的一切,常常听人说:“父母打你也好,骂你也好,都是爱的表现,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只有不是的儿女。”但我从小没感觉出父母给予我的是什么爱和温情,我所能明白的大多是相反的感受。如果真要让我明白,就只有一点——那就是正如我母亲常说的:“做父母的可以大块吃肉,可以打你骂你,这叫权力。”只是他们的这种“权力”却让我对他们有着无比的恨意,每当看到他们在我身上印下一道道伤痕,我就告诉自己:“快点长大,快点离开这个家,离他们越远越好。”

想起父母每次打完我后流露出的对我厌恶的眼神,想起母亲就这样把我抛在饥饿中,我的心马上就被怨恨的魔鬼填满,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甚至像一把火从我体内燃烧起来,它烧毁了我所有童真,也湮灭了我仅有的一点憧憬,有时候真的无法压制充溢内心的眦裂,真想任由自己咆哮着跳起来,砸碎屋里所见的一切。

断粮的第三天,我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地一直躺在床上,连手指都无力动一下了。自从那事以后,二婆的事像鬼一样伸出它的利爪在我心上抓个没完,我不敢踏出屋门一步,整天躲在屋子里,把门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害怕任何的一点点响动,总感觉有人不时地在敲打着我家的门,好像有人在暗地里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很多时候,我会在一阵莫名的惊悚中惊跳起来,恐惧和饥饿把我折磨得心力交瘁,第一次感到厄运对我的挑衅像刀一样尖利。

时间对我来说像一部慢动作的片子,每一秒都是一种刺心的煎熬,有时候饥饿可以让人忘却恐惧,当我再次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浑身已经处于漂浮的状态,脑袋犹似千斤重的钟摆晃个不停,虚弱的身躯已经无法支撑得住那种沉重,随时都可能把自己摇倒。

有时候极度的饥饿会让人产生幻觉,我仿佛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饭菜的气息,直往鼻子里灌,我迷迷糊糊地朝着那股香气摇摇晃晃地走去,可能太过于虚弱,一个踉跄撞到了书桌上,只听见“哗啦”一声,书桌上的一大堆小人书全部被我撞落在地上,这一声响将我从幻觉中抽离回现实,看着散了一地的小人书,面对着自己的凄苦,我的泪水又不自禁地滑落了下来。

窗外,一直在图书馆拱门下卖小人书的那个小男孩,用自行车载着几大捆小人书一边吹着不知是什么调子的口哨,一边啃着大大的白馒头,仰着脑袋,得意洋洋地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我猛然打了个机灵,低头看着被我撞得满地都是的小人书,好像看到了一个希望,也看到了满满一地的白馒头。

我把从图书馆偷出来的几百本小人书全部集中在一起,用橡皮擦擦去小人书上盖有图书馆标志的印章,然后找出大麻袋把弄好的小人书全部装好,再在家里找了几张小凳子,吃力地扛着满满一麻袋小人书,向拱门那边走去。

当我把那些小人书摆开在那个小男孩对面的走道上时,他一直瞪大着眼睛看着我所做的一切,当我迎来了我的第一个顾客,他似乎感觉到我给他的生意带来了威胁,便在那吆喝起来“快来看哦!我这里有从香港带过来的最新漫画《龙虎门》,高州城里仅此一家。”

他的几声吆喝一下子吸引了很多顾客,纷纷围了上去,我这边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唯一一个忠诚的顾客,捧着我一本小人书翻也不翻,眼睛直直地盯着小人书的封面,不停地傻笑,我真担心第一个顾客的钱都收不了。

一个上午下来,我赚了两毛钱,那时候,二两粮票一毛钱就够我一个人饱吃一顿了。我急匆匆地收了摊,第一时间飞跑到街口那个炒河粉的小店,买了一大盆河粉,拼命地往空荡荡的胃里填,直到打了个大大的嗝为止,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吃饱了也是一种幸福。

这几天我总是做着一个同样的噩梦,梦里二婆佝偻着身躯,面目狰狞地瞪视着我,她的双手一直垂着,好像没有骨头似的,她张着大大的嘴巴,那牙齿已经全部脱落的黑洞里,好像喷着一股幽绿的寒气,向我逼迫过来。每次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都冒着冰凉凉的汗水。

我摆脱不了压在我胸口上那块罪恶的大石,每每想到这些,恐惧就像血液一样蔓延开来,在我身体里无限膨胀,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使我不得安宁,令我无法承受良心的谴责。

之后的日子,我变得安份起来,一直都按时上课,下了课我就在图书馆拱门下摆我的小人书,这并不是我思想有什么转变,而是我害怕呆在家里,害怕每时每刻听到大门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晚上下课回家连灯也不敢开,只是点着光线微弱的煤油灯躲在房间里做功课。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所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我的心也稍稍松弛了下来,但依然像只惊弓之鸟,只要门外有一丁点儿响动,我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走路也总是低着头,深怕被人认出我似的,连摆书摊的时候也不敢叫唤了,更不要说踏进“安荣巷”半步。我心里一直希望二婆真的老懵懂了,连是谁把她拉倒的都分不清,甚至连记忆也没有,我祈求上天保佑我,别再出什么状况了,我再也承受不了这些了。

为了避免不该有的意外,我每天除了摆一个小时的书摊、吃河粉以外,就到菜市场捡些烂菜叶回来喂鸡,然后就躲进图书馆,直到图书馆关门,才鬼鬼祟祟地溜回家。时间长了,在馆里工作的那些大人们一见到我都爱逗着我玩说:“我们的小书童来了。”只是粤语说快了,“书童”听上去更像“书虫”,到后来也真的“书虫”、“书虫”地叫开了,也不知怎么传到了同学那里,又变成了“屎桶”。管它是“书童”还是“屎桶”只要不出什么岔子,我也不在意真的成“屎桶”。

因为怕别人看出我躲在图书馆的原因,也不好意思在里面傻呆着,一开始只是装模作样地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慢慢地倒也真的喜欢上看书了。我以前一直爱往藏书阁跑,大多时候是翻看那些带有图片或图画的旧书刊,而且那里的的书籍都是不外借的。现在我只想看些小说类的书,所以我选择了外借部,里面的书种类繁多,书架上都标明了类别,仅文学类就上万册,我仿佛徜徉于浩瀚缥缈的书海之中,一时间眼花缭乱,东翻西翻地不知道找哪一类型的书来看,毕竟我对各类书刊接触较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看些什么样的书,干脆从第一排第一本书看起,管它是什么类的书。

外借部第一排全是《花城》、《十月》、《当代》之类的文学期刊,都是些小说类的月刊。第一次接触这类书刊,对于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来说是比较吃力的,看得懵懵懂懂,教人乏味,但我还是很认真地一篇一篇地翻阅,不懂的字、词语就翻字典,渐渐对那些似懂非懂的小说也看出少许味道来,有时候一看就是半夜,这些日子是我上学以来从没有过的,也是我最勤奋好学的时光。

可能坐着看书久了觉得很累,慢慢地我习惯于躺着看书,只是到了晚上,房间里的光线比较暗,于是我就找出家里的煤油灯,点燃放在床头照着,不过时不时地从窗外刮来一丝微风,吹得煤油灯忽明忽暗的。渐渐地,看一会儿书眼睛就特别疲惫,有一种隐隐刺痛的感觉,仿佛有小蚂蚁在我眼球上爬一样,甚至连上课看老师写黑板字都浮影重重的。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也根本不在意,还以为是最近老吃河粉没吃肉的缘故。

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星期,离开家整整一个月的父母终于回来了,当我放学回家见到他们的时候,心却出奇的平静,丝毫没有离别后相见的喜悦和想把所受的委屈倾诉给他们的意愿,只是对惊奇地盯着我看的父亲淡淡地说了一句:“家里没米了。”然后拿着我的书刊,窝在长椅上心不在焉地看着。

愣着的父亲半响才闷闷地说:“知道了!让你妈去买回来吧。”

这时母亲从厨房里甩着湿了的双手跑过来,大声地骂着:“你在家搞些什么?米没有了,油也没有了,鸡瘦得只剩下一堆鸡毛了,你只顾着喂饱自己就是了,养你这么大一点用处也没有!”

听到这些,我心里一阵抽搐,一种强烈的酸楚感在我心里翻腾着,眼睛涩涩地泛起一片模糊的水雾,我拼命地咬着牙,让牙齿深深地陷进下唇,让那痛楚抹杀去我心底悄然升起的一股怨气。

我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书刊里,然而,书上的文字却成了尖利的刀,带着血腥的味道穿透眼球直刺入脑门,此刻,连死的滋味也感觉到如此浓烈。

“够了!”父亲阻止了母亲的咒骂,内疚地看了我一眼,低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对母亲说:“杀个鸡吧!我再去买点菜回来。”说着扯着母亲一边低声地对她说着些什么,一边走了出去。

这是自打我出生以来,父亲对我唯一的一次怜悯,也是唯一的一次维护,我抬了抬头,看着父亲的背影,泪水终于扑哧扑哧失重般滚落了下了,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相关文章关键词

《香花蔓草(14) 第一部 流失的童年 第十四章》的评论 (共 0 条)

  • 还没有人评论,赶快抢个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