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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

2013-10-14 16:04 作者:文娟独幽篁 阅读量:276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对二姐的感情,近乎于一个孩子对母亲的依恋。小时侯上学交学费,我不敢问父母要,就会小心翼翼地告诉二姐我要交多少学杂费,而二姐就会快速地跑到父母面前:“爸、妈,三〈我的小名〉需要交学杂费。”二姐回头把我拉在父母面前,“多少呀?你过来说。”而我会低垂着头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嗫懦地吐出一些数字。等父母弄明白给我钱后,我会紧紧攥在手中,如释负重地舒一口气。由衷而感激地望向二姐。而扎着两个马尾,绑着蝴蝶结的她会甜甜地露出两排齐齐白白的牙齿,冲我挑挑眉扮个鬼脸。

有时我在外被别人欺负了哭着跑回家,二姐会问清楚事情原因经过,然后拉着我的手去跟别人吵架。她就象是我的保护神一样呵护关爱着我。

在我孩提的记忆中,二姐和大姐永远穿同样的衣服,同样的鞋子,扎同样的辫子。她们两个相差一岁。我同二姐相差五岁,同大姐相差六岁。听母亲说原本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岁时诊断出得了白血病去逝了。她也经常唠叨说,如果我这个兄长还活着,也就不可能有我和弟弟出世了。难怪,那个年代的人都希望家里有个顶梁柱,支撑家业,传宗接代。或许我是最多余的一个,要不母亲不会把我一生下来就寄养到乡下,我一直认为母亲并不爱我。她对大姐、二姐和弟弟的感情总异于我。我一直穿姐姐们穿过的衣服,鞋子,就象一个灰姑娘蜷缩在自己的角落,在家里绝对不敢大声出气。而在外面,我却是一个很哥们,义气的人。我有一大帮好朋友,是凝聚的焦点,也象是一个首领。一回家就判若两人。我一直认为我融入不到这个家庭,总有一种奇怪,窒息般的感觉。或许是孩子根深蒂固的那种感恩哺乳之爱作祟,或许是因为错过同母亲交流感情的最佳孩提时段。有时我也在想,如果在我不谙世事,早些将我从乡下接回家建立感情,或许我也不至于变得不敢说话,不敢同家人交流。我叛逆的性格也由此而始。

二姐是一个很能隐忍的人。小时侯为了和大姐一起玩耍,她会永远跟在大姐后面,象个小跟班。大姐玩累了脱掉鞋子扔一旁,二姐会帮她捡起来提在手中。大姐脱掉的衣服挂在旁边的树枝上,走时忘了带,二姐会帮她取下来搂在怀中带回家,绝不会落下一件东西在外面。母亲对二姐由衷地赞赏,因为她的忠实、忍耐和细心。母亲把她们打扮地永远象一对孪生姐妹,远观不差毫厘,近观貌美各不同。大姐的眼睛双眼皮,大而水盈盈,忽闪忽闪会说话,像极了母亲。二姐的眼睛丹凤眼,神态举止象极古典美人。

二姐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出落成大美女一个。尤其是她的小蛮腰,走路盈盈复婷婷,羡煞旁人。在那时我拥有二姐的秘密。她谈恋爱了,是她们班上的一个男同学。那个男同学中等个,学习很好。经常会和几个同学一起来家里,我经常听到他们在二姐的卧室里谈笑风声。我觉得那段时光是二姐最快乐的日子。

高考二姐没有考上大学,母亲便劝说二姐不再复读。

“如果你们都考上大学走了,我和你爸爸有多孤单啊,留在汾西吧,妈妈寄托给你的是我们整个家庭的重负。”

当时二姐很委屈,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偏偏选择她让她留在母亲身边。她哭了好几天,眼睛红肿地像两颗桃子。其实让她最为担心的是她情感的秘密。无论怎样,她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答应了母亲,永远留在她身边。

“他去了太钢上班。”一天晚上二姐坐在我的床头,无奈地向我倾诉着她的心事。

我屏住呼吸感受着她心灵的震颤。

“他想我去太原。”二姐继续着她的话语,“或许,我可以去太原找份工作。”她的眼睛发出了光亮,倏忽便暗淡了下来。

“可是,妈不会答应的。”她的喉头嘶哑。

“去说服妈吧。”我摸摸二姐纤细微凉的手。“去说服妈,或许她真会答应你。”我只知道,一个人的路是要自己走下去的。

“没用的。妈也是一个较真的人,她认定的事和理,没有人能改变,她绝不会妥协的。”

那时的二姐就已经把母亲的性格摸得通透。

“你准备怎么办?”我的正义感让我提高了嗓门,“再找妈去谈谈,不试怎么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一再鼓励她朝着自己生活的方向走。最终二姐还是没能走出来。

那晚,睡梦中,我被客厅的谈话声惊醒了。声音很大,也很激昂。我翻身下床光着脚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把卧室的房门打开一条缝......是母亲,她很威严地

坐在沙发上。二姐低垂着头,站在那里,无力地捏着手中的信。

“小〈这是二姐的呢称,也是她的小名,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这样称呼。〉我不能答应你去太原,或许是妈太爱你了,舍不得你离开我的身旁。孩子,留下来吧,我会加倍疼爱你......”

“妈,我真的很喜欢他,你就成全我吧。”二姐哭了起来,她的全身在颤抖。

母亲站起身,将二姐拉至身边坐下来,她拥住二姐,轻轻摸着她的头,“傻孩子,你现在有多大呀?你对这个社会的认知还太少。生活并不像你想象地那么简单。他现在一无所有,你难道愿意跟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过一辈子吗?妈怎么舍得你去受苦受累。不管怎样,留在妈的身边,你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与坏,我都看得到。过得好,妈祝福你,过得不好,我会帮助你。可是如果你远远地去了太原,你过得好与坏妈根本就看不见......你们姐弟四人中,你是唯一一个没被寄养出去的孩子。你的性格内向,又总是隐忍一切,妈希望你找到幸福,但不希望你在生活中走弯路,吃苦受累。”

二姐的啜泣声更大了,厚厚的信笺从她手中无力地滑落。白色的信纸上写满着密密麻麻的钢笔字。只见信纸翻滚着又轻轻地飞跃盘旋着散落了一地.....

我轻轻地阖上了房门,重又躺回床上。过了很久,我听见二姐的房间传来阵阵叹息声和踱步声,她在房间来回走了一整夜。那晚,我也失眠了。

从此之后,再没有听二姐谈论起那个男孩。

二姐钟爱红色,她有一套非常漂亮的莫代尔裙子,正合她的身段,把她的小蛮腰卡到恰倒好处。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衬托她亭亭玉立,美到极至。她的点子舞跳得极好,高根鞋的后跟拍打着节奏。常常是家庭友人聚会中最出彩的一个节目。

后来,二姐遵媒妁之约,父母之命与同城一位退伍军人结婚了。婚后一年,二姐生了个男孩,她经常带孩子回娘家,一开始还高高兴兴,后来便发觉她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哎,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呢?”二姐在我面前叹息着,经常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自言自语。

父母工作很忙,我的学业也很紧张,大姐和弟弟都在外地。无意中疏忽了对二姐的关心。

“妈,我可以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吗?”冬日的一天,二姐神情落寞地抱着孩子回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征询的口吻问着母亲。

“当然可以呀,孩子。这本来就是你的家,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呀。”母亲很慈爱地逗孩子玩,没有注意到二姐的神情。

“姐,喝杯热水。”我端了杯开水给二姐。她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我很惊讶,刚要问她话,她快速别开脸去。

自此之后,二姐经常带孩子回娘家住。

只要在她回娘家住的这段日子,二姐夫基本天天来家里催她带孩子回去。

有一次,母亲问他,“你们俩没有闹别扭吧?”

“没有。怎么会呢?”他的嘴巴很甜,帮家里忙这忙那,很勤快。

很快,没几天,二姐就听他的话回去了。

后来,她经常回娘家来借钱。

“妈,华(二姐夫的名字)的车坏了,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

“华的车没油了,加油需要钱。”

“车坏半路了,需要拖车还有维修费。”

“要盖新房。”

“孩子交学费。”

......几乎每次二姐开口,父母都二话不说就会把钱拿给二姐。却一直忽视了这其中的问题。

二姐所在的单位医药管理局前些年正好有承包任务,二姐就承包了一个片区,开了间药铺。

她很敬业,早出晚归,兢兢业业。药店干得很有起色。

事情也正如母亲的预料,我们姐弟四人唯有二姐留在了汾西,大姐和弟弟去了北京,我则到了广州,各自开创事业。二姐的负担很重,照顾着生意和孩子,还要抽空回娘家料理父母的生活。我们会经常通电话。她经常电话里叮嘱我:“你的脾气要收敛一点,不要动不动就使性子。做事要思前想后,不要意气用事。在外不同于在家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一切都很好,父母也好,不要操心我们。”

有时我在想,如果生活就这样继续着该有多好。

父母退休后,都去了北京和弟弟住在了一起。汾西就只剩下了二姐。为此,在一次北京聚会中二姐就说:“妈当初还说要我留在汾西和她做伴,现在可好,你们都走了,就只剩我一人了。”语气中满是委屈。

走在王府井道路上,二姐紧紧挎着我的胳膊,笑意盈盈。我们很惬意地享受着姐妹亲情。悠闲地逛街,购物。她喜欢很正统的服饰,我要她挑件款式时髦点的,她总是摆摆手,“这衣服怎么穿得出去呀,裙子还是后面开衩。不行,不行。”她笑着跑开了。没征得她同意,我给她买了一件低领镶珠片,袖口荷叶式也镶着大花珠片很时尚的衣服,塞在了她的包里。我们逛了整整一天。

“三,你是咱们四姐弟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爸妈也经常在我跟前夸你。好好干。等以后二姐有空了,去广州找你。”

“姐,你一定来呀,我带你去游珠江,带你去大海边......”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俩站在大街上,互相拉勾,击掌,相识而笑。

我一直记着我们的约定,现在我的衣柜里还挂着一条同二姐一起逛街时在王府井买的一条橙色的,用金线绣花非常漂亮的披肩,每次看见它,都会想起同二姐一起逛街的情形。

有谁会知道,这次北京聚会,竟是我们姐弟四人和父母最后一次全家团聚。

二姐去逝了,非正常死亡。在接到大姐从北京打给我电话,从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后,我的心突然间腾空了。

“三,你快往回走......呜呜。”大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今天就开车带爸妈回去......”

我的泪开始汹涌澎湃起来,这是一生中流的最多的眼泪了。从广州到山西一路上从未间断过。至今我都认为是场噩梦。不相信二姐真的离开了我们。

她是在家庭暴力中丧生的。这么多年,一直沦落在家庭暴力中。有苦,打掉牙吞在肚子里。为了家族的声誉,为了不让年迈的父母为她操心,她只字未对任何人吐露过。多么好面子的二姐啊,最终让自己的委屈求全,助长了他人的嚣张气焰,残害了自己的性命。

料理二姐的后事中,整理着她的遗物。她将我送给她的那件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一个抽屉里,上面的商标还在,她一次都没舍得穿过。抱着衣服我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好傻的姐姐呀。你怎么舍得丢下父母,丢下妹妹呀?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妹妹不受任何伤害,却没有给过妹妹一次机会去好好保护你......”

七月的天是多么地寒冷啊,令我的五脏六肺扭痛在了一起。天人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与打击,令父母病倒了。汾西是一个小县城。仅一条大街,东门到西门。如果县城哪家出了点事情,不消半个时辰,一定人人皆知,骚动不已。父母在当地为官,向来清正廉名。一时间知名的,不知名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听到这件悲惨的事情后,主动前来吊唁。出殡的那天,黑压压的人群站满了整条大街,善良人们的哭声惊天动地。主动送殡的车辆足有四,五公里长。

二姐走了,在这个世间我曾经最依赖的二姐。她走得那么孤独,萧瑟与无助。她对我的帮助与疼爱陪我走过了我的童年与少年时期。许多次睡梦中我梦见她穿着那件少女时漂亮的红裙子,扎着两个小马尾冲我微笑,有时她会轻轻地呼唤我的名字,等我突然间惊醒时却不见了她踪影。哦,是场梦。摸摸自己脸上,满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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