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

老猫死了。

奶奶说老猫已经一个多月不见，估计是死在外面了。

十五年前，奶奶用一升米从邻村的一个“五保户”那里换来这只猫，据说猫活到十岁就开始进入老年，而老猫在这个贫困潦倒的家里，一活就是十五年，相当于一个人活到76岁，想来它也算是长寿。

爷爷奶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方圆十里，人烟稀少，交通闭塞。家里没有像样的电器，本来有一台21寸的彩色电视机，可基本没有用过，因为要省电。这样，唯一能接触到外界的工具也搁浅了。爷爷奶奶就这样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猫的到来，为两位老人死水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生气。屋门前有一个很大的桂花树，长得很漂亮，几年前就听说有人想花高价买走它，爷爷不肯，他说，这棵树会守护我们这个家。老猫也很喜欢这棵树，经常爬到树上去，不知道它是在“练功夫”呢，还是太爱这棵桂花树，以至于它舍不得从树上下来。桂花树前就是一个水塘，家里来人，爷爷总是会用他自己喂养的草鱼来招待客人。老猫很聪明，只要爷爷拿出渔网，它就知道是要打渔了，甚至比爷爷还要早到鱼塘，然后围着水塘转悠，好像在帮爷爷观察在哪个位置撒下渔网就会有收获。爷爷爱打猎，上山捉野兔，下水捉甲鱼，这些他都在行，有时为了抓住一只野物，爷爷一出门就是一整天，身上背点干粮，还有一个他自制的小板凳。老猫也爱跟着爷爷上后山。有一次还带回爷爷跟丢的野兔。在老猫“漫长”的一生里，这也算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吧。可记不清是从哪一年起，常听爷爷感慨：猫是真的老了，这个屋子里啊，住了三个即将入土为安的老人......每每此时，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尽，我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伤怀，只觉得，一阵沉重。

冬天的时候，爷爷奶奶在炉边烤火，晒干的柴让火烧得很旺，像是积蓄了几百年的热量。火上再吊一壶水，吊杆是爷爷自己做的，还可伸缩。水壶用了好多年，外面被大火烧成漆黑一片，早已看不清原样，即便如此，爷爷还是舍不得扔掉。离火堆不远，有一个纸盒，那是老猫的窝。寒冬腊月，爷爷奶奶就这样坐在火炉边，不说一语，像是在想念在外工作的儿女，又像是在感慨自己走过的七十多个春秋。想着想着，就开始打瞌睡，偶尔发出轻微的鼾声。老猫睡在盒子里，或是轻轻一跃，跳到爷爷的膝盖上酣睡，发出“呼呼”声，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众妙毕备。在如此安静的夜里，也许我们才能看到生命的真谛......

曾在书上看到，说随着年龄的增大，很多猫身心衰退，甚至会出现痴呆的症状，这时它们会找一个隐蔽的地方静养，往往也就死在了那里。老猫应该也是这种情况吧，它最终决定离开家，它是去休养了。十五年了，在这个偏僻闭塞的小村庄，它陪伴两位寂寞孤独的老人走过了十五年。我深知老人的不舍，我也明白为何老猫走得那样悄无声息。

前几天回家，发现楼下垃圾桶旁有一只黑色的小猫咪，当时下着??细雨，它全身都淋湿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看到我和母亲经过，它竭尽全力发出微弱的声音，还挣扎着站起来，似乎是想跟上我和母亲的脚步。母亲实在不忍心，把它带回家悉心照料。

晚上，我打电话回老家，告诉奶奶母亲捡回一只小猫，和老猫长得很像，背部是黑色，肚皮是白色。奶奶很高兴，迟疑了一会她说，“这猫，也和我们有缘”。

人生的路，总是漫长而孤独的。上帝有时看我们太苦，会安排一场缘分的降临，藉以安慰我们的心灵。老猫用尽一生陪伴了爷爷奶奶十五年，如今，两位老人都已进入耄耋之年。我时常想，如果这只和我们有缘的小猫，它也能陪爷爷奶奶走一段漫长遥远的旅途，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