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
我在早间清夜,好寻得僻处,从荒冷走向光亮处,繁华却是冷淡的繁华,终于走回清冷的街市。这其间毫无热闹,草木荒芜,却多亮了红、粉白柔光的窗屋。白色教我忽忆起父亲送的角兽,极凉滑,抱婴儿似的抱着,还是弃了,“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末了梦一场罢。而自己在静处,却是逃避言语,这寂清里感得世界只有自己,或躲了另一个世界,烦恼都丢掉了。
素常在行走中思想,一日惊到,夜间一空处倾了音乐,围了三教九流,才知是些女子耍舞,喊叫声孩子发出的,围观说笑的,老人、恋人,许是冬天太漫长,在我竟有一股温暖。待到散去时间,意思未尽似的,人走罢后就觉得散淡和无聊,若有所失的空和静。飒飒的风吹着,殊不知实是心动。
后来我别了那里,痴倒《笑傲江湖》,是李亚鹏那一版的罢。其实我走过的公园、街道、广场,只是对那亮了暗光的屋房疑惑,不过还是又回来,其实为了回家,我与人出来,回家才走原来地方,想该是路过。
我回到那地方,眼中还是那景象,枯骨似的楼屋,浮了尘灰也浮着,花草多却少了绿色,确有秋的残败。一起的是文亚姐,道是谁?还有马来新、李晓、小圆圆、王肖、刘甄,几个不熟悉的,都是所谓大人罢。他们很高兴,扭曲了面孔笑,大抵醉了,还教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安分,又骂些胡话。
“小不开心罢,你整日在家,怎么却不出来,啊——?”文亚问。
我模糊答了是,她听见我高兴,便得意了,而我却感到被夺去什么。
“你与父亲说,他的眼睛该去省城看医,我想有一日教人陪他……陪他去。”
“我早说了该正经看看,最后又来费这般周折,真是——”
言语间众人已说开了……
“你是实习生,很苦罢?”马来新等小圆圆。
“自然很苦的……,”不容小圆圆说罢,马来新得逞笑了,“那去‘小粉屋’罢,不苦,还好谋食,几次便阔绰了。”“哼……哼哼。”圆圆听后神情严肃了,也有哀叹和推就的意思,李晓笑道:“马来新醉了,夸下可以,还是不行的。”忙搂了文亚的脖儿,她幸着自己,抿了笑,说:“婊子真多,这么多婊子,你说——?”“嗯!”文亚蒙了一丝冷漠,正经起来,“没有错,这么多罢。”“呵呵呵……呵呵。”文亚认真了说:“是呵,我在朦胧中看到那儿一人,你去问问么。”这边本就是讨笑,已乐得说道不出,那边思索说:“你道是人多,少一个少不了,多一个也不多,不去寻那滋味?”李晓笑出了咳,道:“文亚姐莫这般摸样了,你思得自己很冷么?”文亚这才哧出声,说:“我哪里以为自己很冷,倒是你,你听了我的话笑,我也愿意,怎么这般狗吃良心,反来说我。”马来新李晓笑着对唱,说:“你假正经,不说你倒去说哪个?我们在这里只是玩笑,不知哪个真作了,只道是平时忙,这些天却放假,哪里寻那没有腥气的猫儿,你与我们说笑,都是孩子罢了——我们快些走罢。”刘甄听了嗤笑道:“且住罢,你们太烦了。”却是无人搭话,我这时试着凑了凑,说:“我们道妓女这人,毫无可鄙的,大家在外面一样的,上学上班的罢,地里老农儿摘了棉花,还不是要吃饭睡觉的?都是出来为了活罢——说来我们都是么,都是妓女。”听了这话,众人面孔僵化了,都是真正经了,真严肃来说,王肖审着周围,说:“中国军队放了几枪?教日本人占了中国,教成千上万的女人遭了凌辱,成了妓女,却去笑话别人,莫说保卫河山那好听的了罢,说保卫这里的女人,确该长点儿骨气。”不知是谁说:“骨气么,女人也有骨气,你看那施剑翘十年……”马来新问怎么了,这般肃杀气,又来说玩笑话:“那施剑翘如何?不从?”众人一阵哄笑,李晓笑道:“不要丢脸了,施剑翘还是山东人罢?我说小不,什么毫无可鄙?她们触了法,要坐牢的。”我惶惶了,说:“这……不是……那……说笑贫不笑娼……娼罢。”王肖想移了说头儿,硬了底气,说:“说这个晦气——如何不说点儿别的?”李晓驳道:“如何晦气?你还羞了?惊了!我一女儿身不羞,这般年代了,也算社会问题罢?”这里又有人骂笑:“又不在欧美日本,喝了茶去,闲闲罢。"众人又胡乱说上了,王肖沉默了听,忍不住欢笑,清者清、浊者浊的样子,所以决不去说话,众人正说着,马来新李晓笑道:“说有什么,孩子回家,都还有气儿,去唱歌罢?先有几个女儿家驳了,又都摇头这才作罢。
又有一我不识得的,笑道:“最禁不得的便是这般,如何闲得?上下左右还少了黑幕?”圆圆看了别人的笑脸,没有法,只有近王肖,王肖随便与她讲些闲话,又听着他人,时而大笑,圆圆本就无心,也懒怠了仔细应付。
众人说话间已到路口,一哄而散去了,我看着他们背影,看了自己,忽有股委屈和哀伤,却无处诉说,我只是奇怪如何升起得悲哀。
第二日我头痛,和文亚姐提起昨天,她说,平日烦闷,这才说了胡话做了胡事——大家平时规矩的,刘甄一些人还是去唱歌,马来新李晓几个早早回了家,大家还是高兴罢。
我听后诧异了——刘甄却去了。但还解了先前的疑惑。
其实妖娆的罪罢,揉搓出的妖娆,凄凄婉婉,可曾记得那黛玉,那《江城子》?想到伤心,教我忽忆起这意象。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窗外人来人往,纱窗蒙了灰,我误作外面颜色,楼是可望不可即的高,水迹加深了色,冬青被蹂躏了的,车碾了石灰路。我想,中国的青年像青春孩子,染了社会气触了黄触了暴,不思索却只有徒寻激情的本事,没脑子的。其实在绝地,路是要自己走。
勾栏美人低头碎步,堕落了的人,其实像那夜所说——我不是堕落了的人么?想我与妓女无差别的。
我在虚幻间,梦了《金陵十三钗》,旗袍也罢,金发也罢,迷?看到玫瑰紫,听了呐喊,那沉沦了已久的灵魂……
2012.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