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放走你的爱(太原晚报)

1.

我是个失意女子。

大一时穿着吊带裙在校园里招摇，游离在各色男生中，但我知道那只是因为我太寂寞，其实，我一直想给自己的爱尘埃落定，直到遇见宋剑锋。

他规矩地做第一排，规矩地回答问题，规矩地看女生。可我第一眼看见他，心就着了魔，众目睽睽，我走向他，张开手臂，挑逗地说，拥抱下帅哥。男生集体尖叫，宋剑锋，你他妈的惹艳遇了。

我能感到那小子，乱了节奏的心跳。

毕业后，我们同居。我如猫般蜷缩在他的怀里，他温柔地吻我，说叶小曼你就是山里的妖精，来到人间，人鬼情未了。我痴痴地笑，没想到他这个学计算机的高材生，居然这么诗意。

早上，睁开眼，他已经准备好早餐，把一杯热牛奶端到我面前，满脸幸福。我半躺在床上，捧着热热的牛奶，心里暖暖的，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呼啦啦地照进来，他在我的耳边呢喃，总有一天我要风风光光地娶你。

我乱了心绪，世间怎会有这样痴情的男子？

可是，我发现那诗意很快就成了肥皂沫，留下的是没完没了的柴米油盐。

后来，他坐在电脑前的时间更长了。尽管，冬天洗澡时，他还会固执的先洗，睡觉前帮我暖被。但深夜我抚摸他的全身，他却拿开我的手，说早点休息。

长夜漫漫，我心冰凉。

那天，我去面试，被一家搞软件开发的跨国公司录取，作老总的秘书。回家后，我做了宋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我想小小的庆祝下。等了一个小时，才看到他满脸疲惫的回来，看到我第一次为他做的饭，剑锋很勉强地笑了笑，要是从前他一定会兴奋地把我也吃了，我强忍着，没让眼泪留下来，夹了最大的一块肉放到他碗里，可是还没吃到一半，他突然抬起头，冒出一句，我想出来了，然后走到电脑前，编起了程序。

我的心深深刺了一下，有种看不见的东西将我们越隔越远。

杜康是我的老板。

他是个已婚男人，用zippo的打火机，带劳力士的表，出门开保时捷。第一天，我化了妆，这样的我看起来如含露的玫瑰，青春洋溢。杜康在阅读文件，我倒茶给他喝，突然，他抓着我的手，说，小曼，你以后不要干这种粗活了，每天叫我看见你就好，我给你加薪。

他的眼睛如火般燃烧，死死地盯着我的前胸。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成了公司最闲，拿钱最多的人。他看文件时我在一旁守着，他不时朝我瞟两眼，我假装泡茶，把头埋得很低。

那一天，他说带我去和客户谈生意，坐在车里，他诡异地说，有东西想送给你，在你的后座。是个很重的袋子，我打开一看简直吓了一跳，里面全都是高档化妆品，从眼霜到乳液，从护手霜到唇膏，应有尽有，而且价值不菲。

他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说，你应该更漂亮，如果灵活点。我的思想乱了，我没有意志拒绝这些东西，我想也没有几个女人能够拒绝。可这时宋剑锋出现在我模糊的意识中，他穿着油吧吧的围裙，招呼我吃饭。这让我一下子就决定接下来怎么做了，但这个决定却害了我一生。

我做了杜康的情人。

2.

每次回到我和宋剑锋的小窝，看到他在电脑前疯狂的样子，我就心灰意冷。我不要过这种柴米油盐的日子，我还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可那两个字，我始终没勇气说出口，宋剑锋没做错什么，我找什么理由说分手呢，内心矛盾重重，尤其是和杜康缠绵后，回家吃着他做的菜，我有种负罪感。

为了我们见面方便，杜康在黄浦江边买了栋别墅，我曾告诉他，我喜欢听江水泛滥的声音。现在我已经夜不归宿，当然只是偶尔，我骗宋剑锋说公司业务忙，要加班，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哪家公司上班，哼，反正他也没兴趣听，他只知道坐在电脑前编程序。

杜康的生意越做越好，很多年轻人，做梦都想进他的公司。

宋剑锋那傻子还是对我那么好，他把最大的一块儿糖醋排骨放到我的碗里说，小曼，你最近看上去很疲劳，多吃些排骨。我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刮了刮我的鼻子，说小丫头，从你当众拥抱我那天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一辈子对你好。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敢抬头，他问我今天怎么了，我含糊地说，你做得排骨太好吃了，我嫉妒了。他听了，傻傻地笑，又夹了块放在我的碗里。

我排斥着和宋的平淡生活，又对宋充满了愧疚。

那天我从杜康的办公室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在办公室做爱，他诡异的笑声和我轻微的呻吟，充满了刺激。走过会议室时，我不经意地朝里一瞥，里面只有一个人，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好像在看什么材料，那样子好面熟，像是……宋剑锋。

我呆立在门口，乱了思绪，他来这里干什么，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上班呀。他忽然朝门口转了下头，我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

我突然很害怕，浑身发抖，在街上飘荡，恐怕此时宋剑锋已狂风暴雨。很晚才回家，开门就闻到浓浓的烟味，宋坐在烟雾中，叹气。

你都知道了？我想，到了向他摊牌的时候了。

是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倔强地问。

我们分手吧。我扭过头，不让他看见我的眼泪。

那晚，我离开了宋。站在落地窗前，杜康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我，我感到自己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那晚，我躺在他的下面，他诡异地笑着，满脸赘肉，说，小曼，你真是男人的鸦片，谁要是沾了你，谁就会万劫不复。我扭过头，装作没听见。

杜康不会爱我的，他喜欢的是我的青春。空房里我吐着烟雾，吟着，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现在越来越懂得，生活永远是支离破碎的呈现在你的面前，当你想复原它时，却扎破了自己的手。

两个月后，杜康在深圳开了分公司，他自己要去那边管理，把我也带了去，并在那边买了房子。我不上班，待在家里，看书，听音乐，写小说，拼命花钱。可我不知道，此时，宋剑锋正满世界地找我。

很快我就会把他忘了的，杜康在我身体里放荡时，我狠狠地对自己说。

在深圳，我接触了许多像我一样的宅女，和她们交流性福经验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那次，他在上海待了一个月，回来后，狠狠地将一沓照片摔在我的床上，说，要多少钱讲吧。那些照片全是我和杜康的，有的是我们shopping时，我小鸟依人地偎在他的身边，有的是他穿着睡衣拥抱我，甚至有一张是我们在床上的激情缠绵。有人跟踪我们。

原来，杜总的老婆找了调查公司，花钱雇人跟踪我们，拍下了他出轨的证据。他老婆说，要么离开我这狐狸精，要么将照片发到网上，毁了他的名声，让他在商场无脸见人。

这个女人真是狠毒，我没有退路。当晚，我就定了回家的飞机票，没要杜康的任何东西，我只想逃。

3.

像是画了一个圆，现在又回到了原点。

我回到老家的中学教书了，换掉了低胸裙，穿上了白衬衫，牛仔裤，白球鞋。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想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做一大锅糖醋排骨，那够我吃一个星期的，我不管，我就要糖醋排骨。

我突然很想回到宋剑锋为我营造的那个小窝，尽管里面有葱花和花生油的味道，但我终于明白，那必将是我最终的归宿。

两年过去了，不知宋剑锋怎么样了，他还爱我吗？他结婚了吗？

我想站到他的面前问他，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终于，我定了去上海的飞机票，飞机上，我脑海里一幕一幕地出现他疼爱我的画面。宋剑锋，宋剑锋，我回来了，你还在那里等我吗？

下了飞机我就朝我们的小窝奔去，开门，物是人非，屋子很干净，一定是有人经常打扫。我看到门口有好多信，我打开了最近的一封。

是他的字迹。

小曼，我要去美国进修了，两年。你回来了吗？你知道吗？我找得你好苦呀！

日期10月11号，他是昨天走的，晚了一步。

我失望至极，去浦东，买了10瓶啤酒，大喝，最后，醉得不省人事。有好心人叫出租车，把我送走了。下了车，我才知道，我刚才迷迷糊糊，说得是杜康给我买的别墅的地址，我上楼，按门铃，是个陌生女人开门。她裹着浴袍，香肩外露，妖艳的颜色一如当初的我。我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来的飞机上，我沉默着，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宋剑锋，宋剑锋，宋剑锋。

我不再年轻，同事给我介绍了他的同学，学美术的，刚从法国留学回来，多金，浪漫。我摇摇头，说再等等。我已错过，不想再错过。

再见他，是在两年后上海的阿曼尼酒吧。

他变得更加成熟，留了胡子，也比以前胖了。

你知道吗？你走后，我满世界找你，打电话，发帖子，甚至去了公安局。没用。所有人都说不知道。我拼命赚钱，去汇通软件开发公司做兼职，准备风风光光娶你，可你说走就走。

汇通软件开发公司？我反问道，几乎不敢大声呼吸。

那是全国最好的一家软件开发公司，我在那儿做过兼职，虽然辛苦，但赚钱很多。

公司是杜康开的。

这就是他所说的，风风光光地娶我，为了我他去杜康的公司打工，辛辛苦苦地赚钱。可我却……

他看着我，激动地有些口齿不清，双手不停的颤抖。

我端起一杯苏打水喝，水是苦的，像是眼泪的味道。

告诉我，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宋剑锋没有变，还是那么执着地坚持着。

你不是都知道了？隔着水杯，我看到吧台服务生变了型的脸。

那天你妈打电话来，叫我劝劝你，她说你不想这么早就结婚，我知道你嫌我钱少，但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那么狠心离开我！

哦，原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我在他心里还是美如璞玉。我假装很平静。结婚了吗？

恩，孩子两岁了。我找不到你，母亲又查出了胃癌，活不了几天，她说看到我结婚才肯瞑目。我没有选择。

这个世界真是戏剧呀。

我站起来说，要走了。慌乱中我打破了水杯，头也没回，逃也似地走了。

晚秋的上海真是冷呀，我裹了裹围巾，准备回家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