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虎

那年我六岁。哥哥大我九岁。

父亲大老远带回来一只西瓜，我们每人两片，哥哥说带我到竹园里吃，那儿凉快。我家竹园到夏天就砍出一块竹匾大的地方，供人休息。哥哥吃得飞快，我也想飞快吃完，来不及吐籽。哥哥说，你的西瓜籽呢？我说吃到肚子里去了。哥哥说，西瓜籽到肚子里会长西瓜，把肚子长多大！瓜籽越多长得越大，你看你看你肚子大了吧？我低头看看肚子，真的大了，哭了起来。哥哥趁机把我的另一块拿去吃了。

我们出去找鸟蛋。他命令我拎着竹篮跟在后面。他见树爬树，遇房攀房。我们搜集了很多鸟蛋。哥哥叫我回家拿个钵子。妈妈看见了，问干什么用，我说哥哥要抓鱼。这是哥哥叫我这么说的。哥哥躲在一个沟里，砌土灶，煮鸟蛋。煮熟了，哥哥先吃。他说，听说吃了鸟蛋脸上会长雀斑，你看看我脸上有没？他指着左眼下方。我看见那儿真有雀斑。那你不能吃了，丫头，长了雀斑嫁不出去。我一只也没敢吃。

端午节，父亲煮几个咸鸭蛋，和粽子一起煮，放在八丈的大锅里架起木柴，从傍晚一直煮到第二天天明。咸鸭蛋是计划好的每人两个，其中一个要放在鸭蛋络络里的。我们女孩子早把络络编好了，我还争着拍马屁给哥哥也弄一个。我们早上起来，鸭蛋没影了，那混蛋哥哥也没了鬼影子。我们哭的昏天黑地，父亲只好重新煮鸡蛋哄我们。我们还是哭：鸡蛋里哪有那滴滴的油！到中午，哥哥晃悠晃悠地回来，没事人一个。父亲问他，他装作不知道；打他，他以80码的速度一溜烟跑了。过了二十几天，父亲到墙头上抽草把，几个咸鸭蛋咕噜噜掉下来，已经臭了。他偷我们的鸭蛋偷了好几年！

很多年之后，我跟妈妈说起：小时候哥哥老是欺负我们，你们也不管他，一天到晚宝贝你们的独子，把我们姑娘根本不当回事。妈妈说：哼，你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犯嫌——你哥哥夏天头上害疖子，有一块指甲盖大的地方不长头发，你就家里家外天天唱：“癞子癞，上刀铡，癞子头上敬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