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未名园记（二）

如果说要去还一本《如是雨林》的刊物是第二次游未名园的借口的话，那么第三次去那个幽静的松树林子肯定是为了还第二次来观音院借阅的又一期《如是雨林的》。

《如是雨林》是在千手千眼观音院里众多可以借阅的一本期刊，里面刊载了很多与佛家有关的奇文、轶事，让我感觉很是耐读，但是这也不是常去未名园转一转的主要理由。

一个人在远离故土和亲人的时候，难免时不时生出各种不一样的心境来，间或在心悲喜、郁闷、痛苦或者无聊的时候去树林里走一走，在河边坐一坐，让俗物在心中散尽，静静的空空的心，只剩下一副臭皮囊。让脱壳的灵魂去寺庙里逛一逛，看看前来礼佛的各色香客，在氤氲袅袅的清香中沉醉，在呢呢喃喃的长调声中入眠，形形色色的人，奇异怪状的图案，各种荒诞诡异的事情，纷纷向后抛去。佛说，前也是深渊，后也是峡涧。

以自己的眼睛为原点，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仰视过佛堂的五重脊瓦，看到了湛蓝天空中高高竖立在房子尖端的一个十字架，十字架的后面一排排彩色和灰色基调林立的高大建筑群落越发反衬着照片里的天空更蓝，十字架更洁白。

第一次游未名园的时候就去了观音院身后的这家基督教堂。节奏舒缓、旋律优美的歌声缓缓地从教堂里传了出来，吸引着我不觉之中便把自己走了进去，这是我生平以来第一次不同于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而是置身其中亲身感受到的基督教堂。

诺大的教堂里大约有二三百人，一心一意的在唱着对主的赞歌。没有人感觉到这里来了外人或者异教徒而停下来回头张望、审视，我旁边的一个人用眼神示意我站在一排连椅的空位处。轻轻地移步到空位处，我诧异的张大眼睛看着台子上面十几个唱诗班的“美女”，一袭白色的带有十字架的长衣，神情专注而虔诚，歌声甜润悠远，犹如天籁，这难道是这帮大妈们犹如孩童少女般的音韵吗？

“我进站在你心门口，屡次用手把门来扣，我要入你心，安你心怀，我肯进来，你接我否？多时劝你不要徘徊，因你迷路我多悲哀，舍我生命，救你离罪，我肯进来，你接我否？……”

如果用一个高倍长焦镜头，从弹奏钢琴的纤纤手指上拉出来整个教堂里的全貌，你可以看到在对面的墙上挂着五个牌子清晰书写的几个字，“平安、仁爱、慈恩…”，在大厅通向讲台上的小门上各挂了半长白布门帘，红色十字架上方写了“以马内利”四个红字。赞美诗的歌声绕的大厅旋转，看着大厅正上方悬挂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看着被钉在了十字架上的耶和华和他因为痛苦扭曲变形了的躯体，此时的我这个异教徒正和下面一群人站在大厅里，与大家虔诚平淡的面容不同的是，我感觉自己在战栗，莫名的感动，眼泪似有夺眶而出的样子。

有时候我会自己问自己，我是不是罪孽深重，应或太多愁善感，城市夹缝里的一块树林也感慨唏嘘，若干年前，我的孩提时代里游玩的小村难道不像这里一样的宁静吗？观音院里肃然起敬，难道连再不能普通的寺院里不收香火钱的小事你也没有看到过吗？基督教堂里还要颤栗，难道平等、仁爱、慈恩、信实这些不是我乃至我的祖先们应有的品质和遵循的为人处事的法则吗？唯一能够解释通的就是我觉得离开宁静久远了，见到不讲功利的寺院太少了，我的心灵也太肮脏了，总是以狭隘、急功近利的思想和行为面对处在美好中的世界，以至于置身其中，恍然若是桃花源，以至于激动地不能控制自己了。

好在布道时间开始了，我的莫名其妙的感动和震颤也渐渐地平息了，女牧师的陕西方言我只能听懂十之三四，但主题我还是抓到了，就是舍得。耶稣舍自己的躯体替代众人受苦，赎罪，被人定在十字架上。我还知道的两个比较有名的舍得故事，一个是我们知道的介子推与重耳的那个割股救主的故事，但后来我觉得是个美丽的传说，因为缺乏人性。在从我所了解和分析到的自杀的事件里，几乎都是一刀致命，包括武士道的日本人自杀，没有第二刀，倒也有些胆小害怕疼痛的日本武士，让别人帮助自杀的。从这个角度上讲，我可能亵渎了古人，因为我比较相信“易子而食”。可能我错怪了介子推，可能介子推是个意志非常非常坚定，极度不怕疼痛的勇士，能从大腿上割下一块肉来，可以佐证介子推的，在当代找到了不怕疼痛的人，就是那个用十三刀把自己杀死的小官吏。

倒是佛教里的故事“舍身饲虎”可信许多，丛林法则里面没有人性，只有弱肉强食，跳进虎穴高僧的血肉之躯怎能抵挡住猛虎的尖牙厉爪，一瞬间变成了血肉模糊了。

不想再去联想那许多不切实际，不干我薪酬的事情了，其实我觉得自己尚属温饱，闲暇能到这里来转一转，不问时政，多谈风月岂不是乐哉。

难道我不是为了这样的乐趣而常来这里吗？我发自内心的问自己。我觉得自己不敢说是，究竟为什么，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在这个喧闹的城市里夹缝中还有一处静谧的松树林，树林子后面有一座晨钟暮鼓的观音院，观音院后面，还能听到依依袅袅的对上帝的赞美诗的歌声。难道这些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