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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四) 土豆

2013-10-15 07:18 作者:秦雨 阅读量:245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土豆是一个人名。

年轻的女人在怀胎十月后冬天的一个晌午,太阳从窗户里照射进来,映在炕角一张结婚时张贴的油画上: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子正笑着,低了那可爱的白净的脸颊,兀自看着自己下腹部弱小的鸡鸡。明媚的阳光照射在那可爱的画像上面,泛着淡淡的金黄色的光芒,女人正吃着一块烤熟的土豆,沉浸在一片乐滋滋的喜悦之中。或许自己就怀着一个白胖的男孩子吧,只是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的样子呢?女人一边吃着一边就摸摸自己如鼓的肚腹,一时之间却感觉那小家伙踹了自己一脚,隐隐地痛。女人先还是欢乐着,随即却感觉疼痛加剧,动也不能动了,就叫孩子的父亲:嗨,土地哥,哎哟,土地哥......疼痛愈加加剧了,被唤作土地哥的男子正在屋子外面和着一堆泥巴,准备裹了那漏烟的烟囱上的裂隙。听见女人隐约而痛楚的叫,就急忙进了屋,女人已经半跪在地上了,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摁住疼痛难捱的下腹。男子紧忙跑过去要搀起女人,女人却说:土地哥,我,我怕是要,要生了,快,快去找三婶啊!男子一时惊得没了主意,只得离开女人去找三婶——三婶是村子里唯一能接生的人——此时火烧眉毛,送十几里地外的医院怕是来不及了,男子只好听从了女人的话,飞驰着去叫三婶。大约二十几分钟的时间,男子和三婶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却看见屋地的一块褥子上已经躺着一个白胖的孩子了。女人清醒着,满头满脸的汗水,双手的血迹污渍,正用褥子的一角擦拭着孩子身上的羊水和残留的血迹。脸色苍白,却洋溢着幸福而快乐的神情。哎哟,这女子,这么快的?快,端一盆热水,找一条干净的毛巾,有棉花吗?——算了,在火炉里烧一把铲子,再寻一瓶白酒——哎哟,白胖的小子呢,能着呢!三婶一边吩咐着男子,一边就在女人身边蹲下身来,寻着了脐带,看了一眼孩子,孩子却并不哭,便提了孩子的双腿,在婴孩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孩子终于“呱呱”而哭了,三婶就发现那孩子竟是白胖的一个男孩子呢!待男子准备好了一切,三婶很麻利地夹断了脐带,用火红的铲子止了血,再用新的毛巾沾了温水清洗了孩子,就让男子把女人抱上了炕,又吩咐男子给女人盖了厚厚的一层被子,同时要在炕洞里填一些麦秸秆,炕不能冷的,媳妇刚在地上受了凉,要暖和呢!待收拾好了一切,三婶就出门了,男子就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匹大红的被面以及两斤白糖,两个罐头,并十元钱递到了三婶手中。三婶笑笑,就接了回家去,男子很激动而喜悦地进了屋子,看着女人微笑着的依然苍白的脸,傻傻地笑笑,在女人凌乱着发丝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转眼孩子到了满月。亲朋好友一起喝了孩子的满月酒,却都不知道孩子叫什么名字。男子看看女人,女人看看男子。随后女人脸上洋溢着笑,就叫“土豆”吧,我正吃着土豆他就踢我的肚子,随后就生了,也许他是喜欢土豆,要急着吃呢?!“土豆”?,男子愣了一下,随即却笑逐颜开了,也好,在我们村子,在全国都很普通的土豆,我们的祖祖辈辈吃了几百年的土豆,却也是家家的饭桌上少不了的土豆——就叫“土豆”吧!

土豆允吸着母亲甘甜的乳汁生长着,却对母亲和父亲似乎有些不理不睬,很多时候土豆的父亲母亲对着越发可爱的他百般哄逗,土豆只是“咿呀咿呀”地叫着,目光却偏离开他的父亲母亲,逗留在墙角,或者屋外的一只小鸡上,一只小虫子上,兀自乐着。土豆的父亲为了养活土豆娘两,从容地加入了村子上下煤窑的队伍,开始了作为丈夫、父亲的光荣的劳作生活。

光阴荏苒,土豆一岁多了,他依然是对父亲母亲不理不睬,迈着颤颤的脚步开始了行走。偶尔就想加快速度,急的他的母亲老远地叫:“土豆,土豆,慢些啊......”话未说完,土豆已经重重地摔倒在地。“土豆,你怎么不听话呢?你这孩子?!”。土豆的母亲埋怨着土豆,土豆却只是趴在地上哭,而对母亲带着关爱的埋怨置若罔闻。土豆的母亲就抱起了他在怀里颠着逗他开心,土豆笑了,却依然是“咿呀咿呀”的叫着。“土豆,叫妈妈啊!”,女人急切地看着土豆,土豆只顾着自己的欢乐,张着只生出几颗牙的小嘴,笑。他母亲就生气了“土豆,你不听妈妈的话,你怎么不叫妈妈?你只顾着笑,妈妈不管你了?!”。女人故意放下土豆装出要走的样子,土豆急了,开始哭,却仍然不叫“妈妈”。女人舍不下,又过去抱起了土豆,逗他乐。而许久,土豆都没有叫女人一声妈妈。

渐渐地,村子里的人们开始知道土豆听不见人们说话的声音,说不出人们能说出的语言。村子里就传起了土豆是聋哑的传闻——土豆外婆的两个弟弟就是聋哑人——而关于土豆的传闻,在后来也得到了证实:已经四五岁的土豆,的确是聋子和哑巴!那个男子,土豆的父亲,女人,土豆的母亲,开始不敢相信事实的真相,开始带着土豆四处求医,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土豆是先天性的聋哑,无药可医。或许送往聋哑学校接受专业的教育可以懂得人们言行的意义。在那个计划生育严苛的年代,只生养了一个孩子的女人在计生站工作人员的宣传下毫不犹豫地做了结扎手术,而现在......

土豆的父亲开始打骂土豆的母亲:都是她的缘故,是她身体里的基因给他生了听不见、说不出却又是唯一的香火!他的列祖列尊是不会原谅他的,他没有脸面面对村子里所有人的白眼和小看!女人只是哭,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哭。而此后,眼泪没有离开过女人的眼睛和原本美丽俊俏的脸颊。直到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女人把脸色苍白憔悴的头颅伸入后院草棚的一个绳套里。

土豆成了孤儿。男人原本想,已经生了,等土豆大一点送他去聋哑学校,好歹学会一些人们常见的行止言语的意义,自己日后能独立生活,但是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像是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男人只得面对了又聋又哑的土豆,相依为命。

土豆逐渐长大了。土豆逐渐知道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开始逃避人们的目光。但是无论怎样还得生存和生活啊,于是土豆的父亲把他交代给自己的兄嫂,自己依然去煤窑挣钱。十天半月地回来一次,把一沓纸钞小心翼翼地放入屋炕角落的一个木头匣子里,然后上了锁。和土豆过一夜,抽一夜的烟又匆匆地去了煤窑。

土豆却心灵手巧,把别人家的拖拉机开的得心应手。土豆的父亲看出了土豆的爱好和优点。那年土豆十三岁。村子里为了增加收入,开始种植大面积的土豆。土豆的父亲只好暂停了下煤窑,一门心思地在家种土豆。几亩的土地,土豆的父亲全种了土豆:他想等秋收后卖了土豆,再添一些这几年里下煤窑挣的钱给自己家、也是给土豆买一辆拖拉机。几亩地的土豆,种起来难,收起来也难。土豆帮着父亲种。父亲四十岁了,脊背在煤窑长期的逼仄里明显地弯了,鬓角也有了稀稀落落的白发。春天,秋天,父亲不要命似的在土地上劳作着。挖土,点种,起垄,忙活一天后,父亲的腰就难以伸展了,父亲就躺在架子车上,土豆推着父亲向空落落的家走去。

经过一年的忙碌,拖拉机终于卖了。土豆开着崭新的拖拉机在村子里扬眉吐气,耀武扬威似的。土豆父亲看着心里欣慰地想:以后土豆可以在家帮撑着干一些农活了。而自己可以抽空依然去煤窑,挣钱,挣很多的钱!

村子逐渐发展了,经济状况明显地好转。有人去外地打工,一年回来,穿着鲜艳靓丽,还带着美丽的女子。土豆的心动了。在父亲又一次回家后把一沓钱塞入炕角的木匣子里匆匆离去后,土豆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离开那个让他痛苦的地方!土豆走了,他用一把改锥撬开了炕角木头匣子上的锁子,席卷了木头匣子里父亲十几年里攒的所有的钱,只身去了外地。那一年土豆十六岁。

土豆离家出走了。一时间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消息。男人从煤窑匆匆赶了回来,看见炕角空着的木头匣子,蹲在地上半日里沉默不语,随后却泪如雨下:土豆啊,这是遭的什么孽啊!我想给你攒够了钱盖一院新房子,然后给你娶媳妇伺候你过日子啊,可是你......

土豆的父亲依然去了煤窑。只是十天半月也不见得他回来一次,似乎和土豆一样永远离开了曾经生养了他们的土地......

花开花落,斗转星移。时光依然不慌不忙地流转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离家出走了近二十年的土豆回来了,他开着一辆很美丽很气派的小车回来了——心灵手巧的土豆在外面先是帮别人开车,后来自己办汽车修理厂,他继承了祖辈们忠良的作风,始终以诚信为本,生意很火,几年间他就赚了父亲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而他的父亲,在毫无土豆音讯的情况之下,在三年前带着遗憾永远地离开了人间,离开了他的土地,离开了他的村子——由于长时间的煤窑生活,他患上了矽肺病,最终病情沉重,呼吸衰竭撒手人寰了。

土豆重新合葬了父亲和母亲的尸骨,给父亲母亲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然后请人在父亲和母亲的坟墓前立了一块大理石的墓碑,上面刻着父亲和母亲的名字,也刻着自己的名字:儿子土豆叩拜!在苍茫的大地上,土豆向着那高大的闪着黑色光亮的墓碑,叩了三个头,然后用手指在墓碑前写下了几个字:父亲,母亲,土豆走了......同时土豆在心里想,在远方,还有属于自己更大的事业在等着他,在等着土豆的回归和开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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