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三题
好生意
弟弟在镇中学教书,刚成家不久,两个人工资不高,手里缺少存款,于是老想找个好生意干干。
这天忽然远在南方A市打工的表弟打来电话说有个好生意,问愿不愿意做,这正中弟弟下怀。一向很少回家的弟弟,晚上特地从镇上赶回家来,神秘的告诉我:“我要去南方A市。”
“去那干啥?”我不解地问。
“做生意。”弟弟说,“表弟说有一个好生意,轻轻松松每月就能挣三五千,他说他学问小,没发展前途,我大学毕业去了肯定能行”
于是弟弟就满怀希望地带着路费去了南方。
这之后我很久再没有见到弟弟,这一天傍晚他忽然回家来,我惊问:“你不是去了A市吗,啥时回来的?”
弟弟无可奈何的笑了,叹一口气:“唉,不中,是搞传销哩,我听了几天课乱哄哄的,就说回来拿钱,跑回来了。”停了半天弟弟又说:“你不知道听课的人个个都像着了魔,跟疯子似的……——这一段时间忙,就没有回家来。”
我非常扫兴,还指望着弟弟发了财拉我一把哩。
经理
邻居家这天晚上突然来了几个外村的陌生人,夜虽然已经很深,但屋里依然亮着灯。屋里屋外站了几个彪形大汉,悄悄地说着什么,看上去很不友好。最后屋里的人走出来,邻居跟在后面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就听人群中一粗壮大汉甩下一句硬话:“请跑了,早晚拉到不了!”
这是头一天晚上的事。
说实在邻居家这几天光景不错,孩子争气,虽说没有考上大学,但这几年在外打工混出了名堂。据说在南方一个大城市开了一个大超市,光售货员就雇了不下百人,自己当大老板做经理哩。邻居家那个个性极强的哌哌嘴子妇人见人便说逢人便讲极为炫耀。唯恐村里人不知道,本来就很小的村子屁大点事顷刻间就能传遍,更何况她那肉广播又不厌其烦地一边接一遍地重播,她家儿子当经理这事在村里几乎妇孺能详。
你不得不承认:英雄出少年,老了就不沾。年纪轻轻地就当了经理,这真比我们上一代强完了,村里老一辈人感叹。毕竟村里出了一位人才,也是值得让人伸大拇指头的事。
第二天半晌午,破天荒没见邻居家那妇人在村口叨叨,有人看见她家的门紧闭着,一直没见她出门。
人群里有知内情的悄悄说:她儿子哪开的什么大超市,是在搞传销,骗了镇上的一位姑娘,人家昨天晚上找上门来不愿意哩。
妈呀,原来如此!年纪轻轻类咋骗人?人群里立时个个瞪大了眼睛。
梦灭
这年冬天刚种完麦子就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冷得似乎比往年早。于是村里好多靠泥水匠活为生的人们都闲了下来,每天就打打麻将或聚在一起喷闲空儿,或隔三差五到庄稼地里走一遭看看麦子。生就的庄稼人最初闲下来的一段时间还好过,可日子一长就觉得这样老不自在。毕竟离过年还有好几月哩,这样天天在家玩等着过年也不是事。于是好多人就发愁,能找点赚钱的生意做就好了。
这天,南院的黑哥来我家串门,忽然说:“我要去南方B市买菜类。”黑哥说他的一个妹夫在那几年了可赚钱了,昨天来了电话,给他找了一个摊位,让他带上钱去类。
我心喜一喜:“黑哥,你也带我去吧”
黑哥说:“等我去了安住摊,给你找好摊位,你再去。”
我一想也是。在村里黑哥是出了名的办事稳妥之人,办啥事都让人放心。我连忙让妻子炒两个菜,取一瓶酒拉住黑哥坐下来:“黑哥来,咱兄弟俩喝两杯,也算小弟为你送行,祝你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男人有事没事好喝个闲摊子酒,不讲菜好歹只讲对脾气。我和黑哥就没事常爱坐在一起。
我们慢慢的喝着酒,扯到东庄的某个熟人干什么什么发了财,西庄的某某干什么一天能挣多少钱,羡慕别人发财的同时也感叹自己的不及和无能。
黑哥说:“这卖菜租一个摊位要几千块钱,还有本钱下来就得好几万。”
“好几万不要紧,只要能赚钱,扎本咱不怕。”我说
“也是。”黑哥说,“我也这么想,我把这些年的积蓄这一次全都用上了。”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拍着胸脯打包票,“黑哥你放心,如果钱不够你一个电话打过来,兄弟我给你弄。”这几年我也攒了几万块钱的血汗钱在银行放着。
“老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黑哥一把拉住我的手,对我表态,“老弟,你放心只要中,咱村我以第一个先把你拉去。”
我连忙把手抽出来给黑哥把酒满上,端起酒杯同黑哥碰了一下:“来,黑哥咱干了。”我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黑哥放下酒杯,用指头敲着桌子声音略微提高了些:“说实话,妹夫今年春节回来准备买小车呢。他不让说。”
我随即感叹:“哎呀,你看人家比比咱真是惭愧呀。”
“喝喝喝,天天光知道喝酒,八字还没有一撇类,又喷上了。”黑嫂的声音。冬天时日短,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黑嫂做好了晚饭找不到人就找到我家来,见我们两个坐在屋里喝酒就大声嚷嚷着:“黑啦还不知道回家。走回家吃饭类。”
黑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有些口吃:“女……女人家知道啥,还是亲戚好,要不妹夫能想到我。”黑哥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虔诚的做了个揖,口中念道:“老天爷要是有一天让我老黑发了财。”继而目光转向黑嫂,“我要为你……为你……”突然有两颗豆大的泪珠从黑哥眼里流出来,黑哥哭了。我一时不知所措。
黑嫂上去拉住黑哥的手:“走吧,你喝多了。你胡说啥,我好好的。”说着黑嫂拉住黑哥出了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冬天的暮色里。留下我一张惊愕的脸。我这时才回想起,春天里黑哥领着黑嫂去了几趟县医院,回来后就说没查出什么病。生活很快恢复了平静。难道……?
黑哥走了。我充满希望地等着黑哥给我来信,让我也去发财。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依旧是天天打麻将,喷闲空儿,再不就是到村外的麦田里走一遭,看看谁家的麦苗好,免不了评论一番。觉得日子过得毫无色彩毫无意义。
转眼间到了年关,黑哥一直没有给我来信,我跑去问黑嫂了几次,黑嫂都说没有。最后一次黑嫂竟慢悠悠的说:“——谁知道咋连个信也不来也?”话语中透着丝丝缕缕的情愫,看得出来黑嫂想黑哥了,也难怪夫妻俩一直几个月不见面。可是又一想:谁知道她说的瞎话实话,莫不是黑哥在那边发了财,怕我也跟着沾光,不想拉我了吧。唉,看来一沾到钱这人的感情也会变的呀。黑哥呀黑哥,我真替你悲哀。我渐渐地恨气黑哥来……
突然,一天夜里我被一阵狗叫和杂乱的脚步声惊醒。我侧耳细听,街上很乱,紧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我急忙穿衣起床,见很多人都相继朝黑哥家里跑去,我也紧跟着进了黑哥家的大门。顿时我惊呆了:黑哥躺在院子中间的地上,用被子蒙着。黑哥死了!
黑嫂坐在堂屋门口的地上嚎啕大哭,双手撕扯着一位年轻人的衣服:“你为什么骗你哥啊?这可叫我咋过啊……”被撕扯的年轻人就是黑哥的妹夫。他像个电线杆子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后他喃喃说:“嫂子,骗人家人家能信吗,搞传销的人都这样。凡是带钱去的人把钱都给你搜光,每天派人跟着你,让你给家里打电话要钱,我哥不愿意往家里打电话骗人,一直寻找机会逃跑,结果一天夜里逃出来扒火车,就……”
听着他的诉说,人们都想塑像一般定在院子里。霎时,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梦,全灭了。此时天空变得愈加阴冷而黑暗,往日闪烁的繁星也都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一阵寒风吹过来,人们冷得直打哆嗦,旋即天空中飘起雪花来……人群里有人低语: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