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的情怀
——读《汪曾祺全集》
《汪曾祺全集》,厚厚八本,包括小说,散文,戏剧,诗词,书信,林林总总,洋洋大观。这里只说散文。
如今,少有人知道汪曾祺,但提起《沙家浜》,可谓家喻户晓。《沙家浜》长演不衰,堪称经典,汪曾祺是主创者。
多年前,偶然买本《汪曾祺散文集》,给未上学的儿子朗读。儿子说,写得像说话,足见其文通俗明了。
由于儿子喜爱,买了套《汪曾祺全集》,通读,惭愧不已,原来轻看汪老了,他的文学成就远在诸人之上,非我凡夫俗子所能领悟。他的语言俗,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俗,是大俗,是至高境界,一般作家难以企及。如果把锤炼语言分为三层,可以这样概括,初学写作,词汇量少,多用俗语,口语入文;驾驭语言能力稍稍娴熟,便华丽词语云集,成语堆砌;再提高档次,便返璞归真,又多用俗语、口语。但这与前一种口语、俗语完全不同,是神来之笔,是运用语言的至高境界,看似简单明了,通俗易懂,但没有深厚功底,达不到这种境界,想模仿,非一朝一夕。其实,词汇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关键看用得是否恰当,就像垃圾,是放错位置的资源,绝非无用。
汪曾祺散文的取材十分庞杂,在一般人看来,几乎不可能写成散文的题材,却能妙笔生花,写出一番新意,写成堪称经典的文章。如《闹市闲民》,写一个七十八岁的老头,实在没什么奇特之处,平平静静,没有大喜大忧,没有烦恼,无欲望无追求,每天只是吃抻条面,坐在门口抱膝闲看,世界和身边的事与他无关,读之看不出主题。但结尾轻描淡写点一句,“这是一个活庄子”,峰回路转,回味无穷。诸如此类,看似不能入散文而写成好散文的例子,多矣。
汪曾祺散文的另一个特点是取材广泛,读之如徜徉于百科知识中。仅以食事而论,其品尝食物之广,地域之大,口味之杂,叹为观止;其做美食手段之高,受赞誉之广,自叹佛如。有人将其谈食事的散文辑录成册,命之为《汪曾祺谈吃》、《旅食集》、《五味集》、《旅食小品》,销量颇好。
汪的散文感情至诚至烈之篇,罕见,处处滋润着水性,渗透在散文创作全过程,是种无目的的目的,无倾向的倾向,给读者担供“文化的休息”的享受,静则悠,悠则闲,留连忘返。汪的遭遇坎坷,当过右派,下放劳动,在政治漩涡中做编剧,热爱创作却不能创作,直到老年才真正“弄”文学。他热闹过,冷清过,寂寞过,愤怒过,郁闷过,跌宕起伏,最终随遇而安,不但没有在心头留下阴影,相反却感觉人世温暖,人生可爱,“能当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这是什么样的人生境界?读他的书,给人以心灵的抚慰。汪曾祺超凡脱俗的境界,感染了无数人,以至于他去世时,许多人不无惋惜地哀叹: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走了。
他去世后十年间,许多人包括著名作家铁凝、贾平凹、邓友梅、徐城北、王安忆、叶兆言、陆文夫等等,纷纷撰文纪念。更多普通人以自己的方式作文与汪曾祺交流,就像他依然活在世上,见面与他亲切打招呼。于是,有人编了厚厚一本书,《你好,汪曾祺》,畅销。
汪曾祺的散文在当代树起一座高峰,精,深,非三言两语能说尽。
要知妙处,须亲自读,用心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