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幸福
记得有这样一句话:幸福的家庭大致一样,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也许我是不幸的,我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没有沉重而有力的父爱,在我年幼时的记忆里更多的是纠纷和暴力,和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影。幸福的孩子是不会懂的,但我却要说,我拥有不幸的幸福。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触及那段揪心的记忆,虽然它仍然在继续,同样的姿态却换了另一种心情。他们都说我的脸上写着快乐,于是我就真的快乐着向他们讲述我曾有的不快乐。他们都说他们的母亲和父亲吵架后总会问他们如果离异了会和谁一起生活,而我的母亲却什么都不曾和我说,对于六岁的我,那真的是个太过沉重的结果。面对同龄的玩伴都有接送他们的父母,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一直都很喜欢夜和角落,因为只有在黑夜的角落才不会让任何人看见我忍不住滑落的泪。外公、外婆总在无休止的争吵,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动起手来。母亲在离过两次婚后,生命中时不时的出现不同的男人,我会客气的称呼他们为叔叔,但我不会做出任何类似于逢迎的举动,时间久了,这就像我和母亲之间的默契般维持着某种近乎微妙的关系。她会笑着夸我很懂事,我也会笑着回应,因为无论怎样,我爱她,她也爱我。
我无法忘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父亲再次喝得烂醉来外婆家找麻烦,记不清他们在进行了怎样的谈话之后气氛变得僵硬,或者酒精本就是极好的助燃剂。只深深地记得那夜突兀的警笛声,像雷电般击开了半夜安静的村庄。记不得有多少人条件反射般的赶来看热闹,脸上又是怎样各异的表情,那是年幼时的我所无法理解的。只记得凌晨时父亲被警车送回家,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那竟成了我们最后的最密切的关联。表情越来越陌生,那声父亲也再也没能叫出口。
也许我真的是太过固执,固执到再舍不得的时候都不会用哭去挽留。是真的习惯了委屈自己吧,只要你选择了,我都会笑着点头。我始终记得中考后母亲是用怎样淡漠的语气告诉我她和继父离婚的消息,就好像是一个命定的已知的现实,我们都无力也没必要去反对。于是,我也就配合的表现得很淡漠。还好,心碎是无声的,而我也是习惯了痛的。所以,哭与笑又有什么差别呢,还不如成全母亲的安心。泪还是会流,既然都是流,就流到一个人的星球。
而今,我早已不会再幼稚的去追问谁对谁错了。并不是不在乎了,只是懂得接受和宽容了。有人说,成长的过程就像是把一株花从热带雨林移植到沙漠,不管是再娇气的珍稀花卉,也终将成长为一株仙人掌。它身上的每一根刺都代表着一段记忆,每一段记忆都要熬过穿心而过的痛,每一根刺的底部都结着血痂。而成熟的过程则是敢于面对伤疤被揭开的淋漓鲜血,学会一个人在角落舔舐滴血的伤口,而在人群中笑得很甜。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生长出多少根刺,也不知道每根刺被揭开过多少次,重要的是,我可以抑制住汹涌的泪,坚强的笑着。
当我一个人渐渐靠近这个异地的城市,眼前仿佛电影字幕般浮现出好多好多。哭着喊着让外婆带我去找妈妈,却又在母亲回来管教我时不与她同屋;父亲酒醉后去外婆家把我带走,走了三户人家讨了一碗饭,我不住的哭闹又使他不得不将我送回外婆家。外公对外婆拳打脚踢,却对我无比的耐心和疼爱;继父无视他和前妻要来的女儿,却给了我充满而溢的父爱。一幕幕如小说般不现实,却又真实的存在过,始终记得,所以懂得。
火车因为晚点而在哈尔滨站外停留等待错车,母亲还在和身边的人交谈,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并没有带给她丝毫的疲惫,而似乎越来越兴奋。我习惯性的倚在她的肩头,轻嗅着她身上独特的属于妈妈的味道。忽然间好想哭,就在她面前流泪,让她拍着我的头,再哄我一次,那种感觉真的很幸福,一种永远属于孩子的简单的幸福。但是,我没有,因为眼泪中含有太多不安的因素。在火车进站那一刻,我吻了母亲的脸庞,我们都没有说话,但笑得很会心。
也许,真的是还不够坚强,才会喜欢几米的那句可不可以不勇敢;也许,真的是还不够成熟,才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因回忆而伤。但今天,当我可以平静的写下这一切,我想骄傲的告诉所有人:我不幸,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