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情味长
来有趣,我父亲兄弟五个,除我大伯住在山脚下之外,我们四家都住在小山上,并且二、三、四、五一字儿排开,从大到小,据说当初我家下边本来准备挖地工让我伯父安家,但只挖了不多,被别人抢占了,那时宅基地没有审批的程序,谁愿什么地方住就什么地方开辟,既然我父亲他们已经动了铁锨,等于贴上了标签,别人是不能再打主意的,但遇上了蛮不讲理的人,我父亲兄弟们又是不惹事的,大伯家只好另找扎根之处,不过和我们相距并不远,我们四家住在小山上,他家在小山脚下。
按农村常见的事实,弟兄们相倚而居往往争吵打闹的多,不是你的猪吃了他家的槽里的食,就是他家的狗咬了你家的鸡,往往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发妯娌之争,甚至于兄弟反目,所以大多人家,兄弟另立门户时一般避而远之,减少摩擦,或许能维系手足之谊。但我父亲弟兄四人,依次相接,几十年却相安无事,相持相成,偶有摩擦,很快化解,在村上传为佳话,惹得许多乡邻亲友眼羡,至今回想,仍觉温暖如初,感慨颇多。
那时我们兄弟姐妹大多还小,每天闲暇无事,你家进来,我家出去,至少六七个孩子,多则十几个,跑到谁家,非要掀翻天不可,看见什么吃的,也不打招呼,伸手就吃;遇到谁家饭熟,一扫而光,大人们也不呵斥,你家的饭吃光了,再到他家去吃。有时几家的端到一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谁家买来好吃的或是做了肉饭之类的,那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大锅饭”,哪怕一人半碗,也要让谁都尝到。平日晚饭后,往往聚到一处,大人小孩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习惯养成自然,即使农忙时候,哪怕几分钟几十分钟也要“过把瘾”,至少相互了解一下农忙的情况或是计划一下后两天的活计。
冬天可就不同了,晚饭之后,长夜漫漫,又没有电视什么的,几乎每夜都是一家的灯亮着,其余几家的灯灭着,几家的娃娃大人全都聚在一家,包括我大伯家的,都来了。也没约定,往往是谁先出了门,进了谁家,其余的相互串门一看,就知道在哪儿,大家不自觉地聚在一起。我们兄弟姐妹们虽然都上学,初中的小学的,但那时连外语都不开,作业几乎没有,由马信缰,自然也无所事事,跟着大人凑热闹。大人们全都坐在炕上,孩子们坐在地上,有时想谈什么谈什么,有时谈生产生活或者国家大事,有时则由我父亲讲《三国》等等,男女老少,七嘴八舌,自然热闹非凡了。对我们小孩来说,气氛也是极其民主的,你可以提问,也可以讲述,甚至可以和长辈辩解,只要不越轨,和大人观点相左时你可尽情辩解,或许还会博得大人们的夸赞呢!
不管是在谁家,往往是炉火添加得比平时要热得多,火苗在炉子内扑腾扑腾,炉盖都烧红了。茶壶内的茶水“?滋”直冒热气。谁想喝尽情喝,一晚上要烧五六次甚至七八次茶水,屋内温暖如春,室外冷风嗖嗖,多么惬意。当夜少不了夜宵,那时蔬菜和肉类吃得少,清汤寡水,夜半难免饥肠辘辘,往往倒茶的时候,还要端来馒头、锅盔,有时煮一锅土豆。我们小孩子却大多自己动手,切了土豆皮放在炉盖上,烧得焦黄香脆都不到时,半生拉熟抢光了,周而复始,直到抢不动了。当然如果到腊月里,杀了猪之后,情景就大不相同了,炒一锅酸菜肉片,就着馒头,大人一盘,小孩一盘。小孩往往三下五除二抢个净光,大人们只好再把他们的分一些给我们。如果“东道主”家里没肉,就会从有肉的一家先借上几斤,大家故意说没就算了,“东道主”也知道那是故意推脱,笑着借来肉炒上。直到夜深人静,有时甚至两三点钟,才会打着哈欠各回各家,早有睡熟的孩子被放在炕头,回去时背上或者留下。后来我们渐次长大,这种聚会依然如故,只是生活条件的改善,晚上很少那样吃夜餐,谁如果饿了,就取点馒头吃。有时我们弟兄们抓阄或是凑份子,提几瓶酒,买几盒烟,杀两只鸡,叔父们主持,喝几杯酒,吃几块肉,叔父们相互碰杯,也不猜拳,他们往往告诉我们,不要管他们,让我们小兄弟们自便,猜拳也行,玩牌也行,互不干涉,直到夜半兴尽。
后来我们各自成家立业,老人们有的也离世,有的渐入晚境,我们小弟兄们有的外出打工,有的移居他乡,终年奔波在外,难得一聚。偶尔在春节小聚一两天。还有的回不到老家,现在想想,昨日的炉火似乎还跳跃着火焰,昨日的笑语萦绕耳边,倍感远逝的温暖与今日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