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片松林
星期日,又是一个秋阳高照的好日子。经不住几位同事的盛情邀请,一起到了郊外的青岩山庄。对于这种集体出游,我向来兴趣不大。无非是找一个地方,打打牌,喝喝酒,然后再返城唱唱歌、洗洗脚什么的,看似热闹,实则很无聊。这种情况,对于我这种从事办公室工作10多年的“老油条”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了。就是以前,我照样不热衷这样的事。但不知为何,像我这种不喜欢处理这种事的人,却还是在办公室里混了10多年。
这次还有一层非同寻常的意义,就是我单位的一名分管经营的副职领导,被提拔成局属另一个单位的正职,下个星期就要到贵阳走马上任了。这位老弟社会关系运作能力很强,这几年为单位的生产经营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而我结交人的原则,就是不分官民,只论缘分。平时接触中,发现也是性情中人,还算投缘。
近几日,下属实体为了为他饯行,排队设宴,已连续进行了几天,醉了一场又一场。我应邀作陪,体内多次被注入超量酒精,头脑仍有些迷糊。
那位领导建议,天气好,山庄清静,到那里去聚聚,比酒楼会所的,要好些。
于是来到郊外,来到山庄。
此山庄,也来过一次。感觉松林茂密,环境幽美,远离尘嚣,是疲惫心灵的暂时休憩之所。但因处理公务,没有深入体验。
等大家开始娱乐后,我独自一人,溜了出来。
站在走廊上一望,但见艳阳当空,天高云淡。阳光下,一大片松林,大约有四五亩吧,汇成了一片林海,黑黢黢的,气势恢宏,尽管有阳关照耀,但在这个秋天的下午,仍然给人凉悠悠的感觉;一阵风过,微波荡漾,金光闪烁。近处的几根松干,微微震动。仔细听,便如涛声逐浪,滚滚而来。
我迈步下楼,来到大厅前的坝上。左右观望,发现来的人不仅是我们,很多,小车停了几排,大约有几十辆吧。但大多数人都是聚在各个厅里打牌喝茶,到外面赏景的不多。
右边有一水池,大约有100多平米,中有人造喷泉,冲天而起,约10多米高,又纷纷落下,令人震撼。池的三面筑有木质凉亭,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放有椅子桌子,既可赏景,又可喝茶打牌;一边是木质曲桥,可通行,可留影。
坐在凉亭里,赏喷泉,观鱼越,心,变得沉静。站在曲桥上,水滴哗哗,脸上、心里,凉凉的。身体里的宿酒,似乎慢慢滑向脚底,浸进木板,渗进水里。水气里,便有茅台酒的醇香。头脑,慢慢变得清晰。
水池后面是一小山,小山左面,悬崖峭壁,有人造瀑布,飞流直下,滴水奔流,横冲直撞,然后汇入水池;水帘后面,有一小洞,可容一人通过,恍若水帘洞。钻过水洞,满耳水声,满身清凉。
沿瀑布的右侧上山,水声渐去,身上渐暖,阳光照在树上、身上,不禁有些发热。那些树木,高高低低,茂密深邃,多数绿色,少数枯黄,偶见几只黄蜂飞来飞去,忙碌又从容。石梯很干净,时有小虫,或奔走,或静伏,在阳光下,生机盎然。
山头有一亭,圆形,两层。登上第二层,眼界开阔。整个山庄及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后面,可见远山,蒙上一层薄薄的青纱;农家的地里,仍残留一些黄色的玉米秆,在杂草里,特别引人注目。寻食的鸡,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咯咯地招呼同伴,向目标奔去。
左边,又可见那片松林。俯视,可见层次分明。眼下,因地势较低,整个林面,也较低。稍远处,因地势渐高,林面也逐渐高起来。但高低的过渡,是逐渐完成的,痕迹并不十分明显。
呼呼风过,在眼前起伏,给人的感觉,仍是浑然一片。
林的那边,是公路。我们来时,就是从那里进来,穿过松林,到达山庄。此时,仍然车来车往,滚滚的红尘,在林外,仍在飞扬。
我的心,慢慢充满寂静。
慢慢的走进那片松林,慢慢的脱离骄阳的照射,慢慢的踩到滋养林木的土地,慢慢地触碰壮实的松根。我的肉身,仿佛与松,融在了一起。松就是我,我就是松。我的灵魂,在林间迅速飘荡。
林间洁净,枯落的松叶,因常有人清理,也只是稀稀疏疏的可见一些。石凳上,可能最近无人来坐,沾上了一些不易觉察的灰尘。
徜徉林间,我的心,我的身,都在林海的底层浮游。仰望,一颗颗松树,大多高达40米左右,峻拔挺立,傲视蓝天;树间距离很短,一颗紧挨一颗,蓬松的枝叶,相连相扣,形成巨大的顶棚,遮天蔽日。阳光从缝隙间漏下,林地里,便有斑驳的倩影,风移树枝,起伏变换。树皮是红褐色的,如鱼鳞,但比鱼鳞苍劲。随便拥抱一颗树,感觉有芳香的气体在与人体频频进行交流,慢慢就感觉到人树相融。整个人,似乎随树,蹭蹭的上长,高达树颠。若用手卡,大多数树,都要五至六卡才能卡完。忍不住欲抱树上攀,但发觉有些力不从心。毕竟,快到知天命之年了。
这样的松树林,在我的家乡,很常见。我家的屋后,就是一大片松林。
除了砍来做器具、建房子外,还可以当柴烧。有时,用斧头砍,倒伏之声响彻森林;有时,用刀夹把刀背在后腰,四肢全用,手抓脚蹬,如猿猴上树,敏捷轻快,站稳后,剔下枝丫,运回家。或用来烧火取暖,或用来做饭,有一股特别的香味。但生的不如枯的肯燃,多用枯的或等到生的变成枯的之后再用。最好用的是掉在地上的松叶,如针,厚厚的一层,背个背篼,一会儿就可以装一大背回来,用来发火,效果很好。树脚,还会有松脂,很香,捡回来,可以作照明或发火用。至于那些松树果,也可以捡来打仗玩。
松林里,常见各种鸟,如斑鸠、乌鸦、八哥等,寂静的林里,也很热闹。有时,白鹤成群,停立梢头,似动非动,然后呼地飞走。八哥、乌鸦有时筑巢树枝上,生蛋孵崽,热闹非凡。皓月当空,那片松林,更显得深邃神秘。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松,被人们喻为“岁寒三友”之一,“松竹梅”,列在首位。高洁、挺直、耐寒,是其留给人们的普遍印象,历来为人们所推崇。但也有脆弱的一面,若遇狂风暴雨、大雪纷飞,超过了一定的承受能力,也有被压断枝丫,甚至连根拔起翻倒的。此时,人们,也只有惋惜了。
对于松,我一直很喜爱。烦闷时,走进松林深处,坐或躺在松树枯枝上,听松涛阵阵,看鸟飞鸟落,吸林间松香,心情会意外的好起来。
在城里生活几十年,家乡的松林,仍然常在梦中出现。每次回家,都要独自走进那片松林,观赏一番,享受一番。在城里,无论居住何处,都要看看周围有没有松林,若有,必定设法接近、走进松林,感受那种独特的、令人心醉的气息和氛围。
也有用松针铺在蒸笼里做蒸饺的,时不时来一笼,蘸着辣椒食用,特别清香爽口。
据说,松树全身都是宝,性味苦、温、无毒,许多部分都可入药,可以治疗多种疾病。
这我信。每次走进松林,就如进行了一次药浴,浑身舒爽无比。没有用药,胜似用药。
此时,我在林中畅游,思绪翻滚,仿佛回到了家乡,仿佛就在屋后的那片松林里,心中一直激荡着温情。
手机响了,看看时间,快到六点了。夕阳也快要隐没在对面的山后。松林里,便有雾霭升起,有些暗了。
我边接电话,边透过松林向山庄望去:那只为我们准备的烤全羊已散发出肉香。那位领导和同事们的娱乐已经暂停。
我抹抹脸,沿着林间小道向山庄走去。
我知道,短暂的释放、漂游之后,我的心灵,无论愿不愿意,都还得回到城里生活的躯壳。
一场酒战,又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