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大坑边（15）
荷花妹妹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比的哀痛，是那样的令人心痛，我的心中似乎也有着无比的哀伤，但，我没有把眼泪流出来，而是深深地埋在心里，我绝不让荷花妹妹看出我心中的悲哀。
我伸出手去用毛巾轻轻地擦去了荷花妹妹脸上的泪水，她的眼圈里已经是开遍了红丝，这样的红丝似乎又是她这么多年来对一个老朋友的倾诉吗，倾诉满心的痛苦，满心的心事，啊，荷花妹妹难道你是让我了解你这么多年所经历过的痛苦是被别人所不了解的吗？
“妹妹，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的声音里带着安慰的语气，又带着些微的叹息。荷花妹妹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之上，微微泛红的脸上带着笑意了，她不在哭泣，而是把那双还有着泪痕的眼睛轻轻地闭上了。
“荷叶哥哥，我感到我从此不再孤单，此时此刻我感到好幸福，好甜蜜，也许上天给我的家庭带来了不幸，可它也许觉得对不起我了吧，所以送给我一个可爱的哥哥，现在这个哥哥就在我的身边，哥哥你难道不觉得我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吗？”
我看见荷花妹妹闭着眼睛的样子甚是可爱，而且她说着话儿又用双手缓缓地圈住了我的脖颈，是那样的令人而生亲昵之感，她的话语又是那样的令我有一种喜悦之感。我感到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薄荷的清香，又似乎带着荷花的香气，给这夏日的午后带来一丝凉爽的风。
“是的，荷花妹妹你说得对，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我的哥哥讲鸭摊上的故事给我听，那时我就梦想着到我们现在坐着的鸭摊上来，来找我童年的梦想。我那时就觉得这个鸭摊是一个童话王国，我就是这个王国的主人。我还拥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坑，里面长着很多很多的菱角，还长着一望无际的荷叶，是那样的碧决碧绿，荷花是那样的红艳艳的，每一朵荷花里都开着像妹妹一样的笑脸，都透着诱人的芬芳，还有许许多多的鱼儿在这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唱着它们爱听的歌儿，青蛙更是这个童话王国里的歌王，它用它那无比嘹亮的歌喉唱着春天的歌，然后在唱着夏天的歌，它的歌声引来无数的蜻蜓在我的王国里飞翔，从这儿飞到那儿来去观赏我王国里的荷花的美丽。蝴蝶更是这个王国里的仙子，她们来去自由，我梦见无数的蝴蝶在每年的春天和夏天都穿着漂亮的衣服，来这儿聚会，搞什么大型的服装比赛，每年还评选出蝴蝶皇后，蝴蝶仙子，蝴蝶歌星什么的，而且我还是每年大赛组委会的评审主任。”
“荷叶哥哥，那你是不是还给它们颁奖呢？”
“是啊，荷花妹妹你说的很对！”
这时，我看见荷花妹妹把她那双再也不忧伤的眼睛睁开来，这时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忧伤的红丝儿了，有的只是神采飞扬的黑黑的令人羡慕的深潭了。我高兴地说：“荷花妹妹，那你猜猜看我给它们都颁了什么样的奖品呢？”
荷花妹妹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对着我，那白皙的胳膊更紧地搂住了我的脖颈，我闻到了像薄荷又像荷花一样的体香。她的黑黑的长发也有几丝触到了我的黑黑的脖颈儿，是那样的痒丝丝的，我的心底涌出无限的甜蜜。
“荷叶哥哥，我猜不出。”
我沉浸在那种甜蜜中，竟然没有听见荷花妹妹的话。
“荷叶哥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哦！荷花妹妹你刚才说了什么？”
这时荷花妹妹咯咯咯地大笑起来，我的脸在荷花妹妹的纯真的笑声中一定像那季节里的即将落下山去的太阳，是那样的红艳艳，又是那样的热烘烘。
“荷花妹妹，你在取笑我。”
“荷叶哥哥，我哪有啊！”
我也笑了。我们的笑声让这满坑的荷叶、荷花听见，让那小小的鱼儿听得见，让那清清的坑水听得见，让那歌唱家青蛙为我们幸福的时刻唱一支祝福的歌吧！
“荷叶哥哥，你说给我听吗，你用什么奖品奖励给那些蝴蝶皇后、仙子和歌星的”我在她的柔和的声音里和摇晃中，也深深地沉醉了。
“荷花妹妹，我醉了，你饶了我吧。”
“荷叶哥哥，我也是好高兴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会这么的快乐.”
“不瞒你说，荷花妹妹，我也是啊！自从我梦见我是这个王国里的国王以后，我就天天盼着到这个鸭摊上来，可是那时我还小，只有哥哥能到这儿来呀，我那时特别特别的羡慕我的哥哥，只觉得我的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儿了。我越是到不了这个鸭摊上来，我就越是做梦，这梦做多了，不光有好梦，还有坏梦，这个坏梦都是同一个，而且那些坏梦还特别得吓人。”
“什么坏梦呀，荷叶哥哥快讲给我听听。”这次荷花妹妹不再用它那白皙的胳膊摇晃我了，可是她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右手，祈求的眼睛望着我。
我做了好多次不好的梦，我想那些梦可能与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游到鸭摊上来有关。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来到我家屋后的东北角的那棵有两抱粗的柳树旁，我脱掉鞋子像猴子一样爬到了大树的树杈上，我坐在树杈上往坑中的鸭滩上望去，可我怎么也望不到鸭摊上的情景，我顺着一个很粗的树杈就极力地往上爬，竟忘了危险，谁知我竟然爬到了这个树杈的顶端，这个柳树的顶端是很细很细的，我的笨重的身体把那个绿色的树枝压弯，这时我的耳朵里只听见咔嚓一声树枝已经断了，我随着断着的树枝飞了出去，我妈呀一声吓醒了，等我醒来时，我竟然没有被摔着，仔细一想原来是一个梦，你说好笑不好笑。
“荷叶哥哥，这个梦我也做过，大概我也和你一样吧，我也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也是天天到这个鸭摊上来。但，我现在觉得并不好笑，你还是说说，你是怎么给那些蝴蝶呀颁奖的。”
“是啊，我把一朵荷花奖励给了蝴蝶皇后，把一茎藕叶奖励给了蝴蝶仙子，把一个菱角奖励给了蝴蝶歌星。”
“那你为什么只奖励给它们一支呢，这里的荷叶和荷花可是多得很呢？”
“荷花妹妹，其实不然，这样的奖品不在多，而在它的意义，荷花妹妹你想是不是呀？”
“荷叶哥哥你说的极是呀！”
“荷叶哥哥你的想法太独特了，你把我们眼前的大坑想象成一个王国，而你就是这个王国里的国王，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啊！
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如果我也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情，那你是不是也要奖励我呀！”
“那是自然的，那就要看荷花妹妹的行动了。”
可荷花妹妹并没有任何的行动，这让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娘在世的时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可自从母亲走后，我的不幸也接踵而至，先是父亲双目失明，接着便是邻居们的说三道四，你知道吗?在我们这儿，在这个不是人丁兴旺的地方，但是，所有的家庭他们都极其盼望他们的家庭中一定要有男孩，不然的话，你这个家庭就被人瞧不起。我的家庭就是那些长舌妇们议论的焦点。”
荷花妹妹停顿了一下，幽怨的眼睛望着西边的那个红彤彤的太阳，不无伤感的说：“虽然我们这儿没有几户人家，但家家都有男孩和女孩，唯独我们家偏偏只有一个女孩，而且我的娘亲又得了癌症，又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所以她们就认为我是一个扫把星，她们要是看见她们家的男孩要是跟我说了话，就认为她们家的倒霉运就要来了。”
“荷花妹妹，不可能吧，她们也太封建了吧。”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有一次，那还是我们家特别要好的张伯家，我之所以叫他张伯，是因为张伯比我的爹爹大了好几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孩子叫我爹爹为干爸。
原因是张伯的孩子，生下来时就孱弱多病，有人说这孩子难养，不如认个干亲吧，这个孩子就好养了。当时的张伯也是老来得子，对这个叫大头的孩子甚是喜爱。我说的大头下生时就是头比别人的大了一圈，可就是身上不见长肉，等到长到两岁的时候，只见他是头大身子细小，活像个大大的蝌蚪，因此人们都背着张大伯和张大婶背地里叫他的孩子叫大头蝌蚪。这时的张大伯和张大婶也是爱子心切，眼看着孩子年龄渐长，可就是个头不见长，而且时常地不是头疼就是发热，还有时背过气去，小脸憋得凄清，这可吓坏了二位老人，也急坏二位老人家，他们也是好像有点病急乱投医啊，也恐怕大头有个三长两短，就认了我的爹爹为干爹。但，你要知道我们这个村庄只有六户人家，还不是一个姓，六户人家六个姓，而且我们的各家是那样的散落，虽然说我们居住的地方是平原，但是由于各家住的地方又比较远，所以都没有互相来往，就像大山里的人家一样，平常并没有什么来往，可谁知有一天的中午，大头的父亲竟提着一篮子雪白雪白的藕到我家来了，他一进我家的大门就冲着我的父亲说：“荷花他爸，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呢！”我的父亲当时就蒙了，忙说：“老哥老哥，虽然我们认识，见面也互相打个招呼，可是我们并没有互相来往呀，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老弟你听我说，是这样的，我们家的大头那孩子，平常不是好有个脑疼脑热的吗，眼见他年龄越来越长，就是个头不见长，头还特别得大起来，腰却细得像麻秸杆，有时还背过气去。我和孩子他娘都急坏了……”
我的母亲是一个极其热情的人，见状，就说：“张老弟，快请屋里说话。”接着母亲就埋怨我的父亲说：“张老弟，必定是这儿的老乡吗，虽然没有常来常往，但，必定不是外人，还不请张老弟到屋里说话。”
“是啊，张老弟，快请”。
等到张大伯进到我家屋里以后，他的话更加令人惊奇。
“怎么个惊奇法？”我禁不住问道。
张大伯的原话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大概意思是他和张大婶听了别人的劝说后，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的儿子大头了，说来也真是蹊跷，大头听了这件事之后，就嚷嚷着要到我家来，病也好了，眼见着脸也红晕起来。
“那这是好事呀，我当是什么事叫你这么远到我家来，你还这么客气，拿了一篮子藕来，叫你破费了。”
“哪里哪里，小意思，你千万不要客气，以后我们两家可就是干亲家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亲家你也知道我爱吃藕呀！”
“是呀！我也是听有心的人说的。”
自此后，我每年的春节都要到两里路外的张大伯家去抱大头来着。可谁知，自从我的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到我家来过一趟，就连我的父亲两眼失明以后，他也没有来瞧过，真是人情似纸张张薄啊！想那时我每年把大头抱到我家来时，我们家总是把一些好吃的东西留给她，还给他买了好衣服穿，那个时候我的年龄也不大，心里只觉得委屈，可现在想来不是委屈，而是生起自己的气来着。
“那你现在还生张大伯的气吗？”我也以同情的眼光望着她。
“我现在再也不生张大伯的气了，因为我现在觉得张大伯与我家无关了，那个大头在也不是我的弟弟了，他也从此从我的心里抹去。”
“你能把他从心里真得抹去吗？”
“开始，我也是真得好难过，随着时光的变迁，我的年龄越来越大，有些道理似乎也明白了一些，我的爹爹和娘亲是做了一件好事，错不在我们，错的是他们，我又何必常常揪心呢？又何必那样的纠结呢？我也认识到人间的冷暖了呀！”
“荷叶哥哥，那你现在可知道你应该奖励给我什么奖品吗？”
“是藕，我现在也知道伯父喜欢吃藕的了。”
可谁知，荷花妹妹却冲着我连连摇着头。
我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作者：王兴进
2012-10-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