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辣搓澡工

常常在浴池看到一群特殊的人，他们身着一色的短裤，坐在浴池的床铺上，闲无目的地聊着，当一声“搓”的喊声响起时，他们其中的一个就去工作了。

他们是搓澡工，大多来自农村，而且一般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年龄相仿，在三十岁左右。他们大伙在一块吃的是“大锅饭”，每天搓澡挣来的钱都放在一块，平均分配，每天吃饭的钱也从这里出。

在浴池干这一行，省去了他们不少住宿费，而且也不用从家带被子，晚上就打扫打扫浴池卫生，在浴池的床铺上躺下睡觉。

我们这些去洗澡的人，不经意他们的辛苦，很随便地躺在搓背床上，闭起眼睛享受搓背带来的舒服，却不知他们这些搓澡工身后的酸甜苦辣。

清晨6点钟未到，大街上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时，在洁云浴池打工的李师傅便同几位工友起床了，洗漱完毕，就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先打扫浴池卫生，放满一池热水。在这时还得差一个人到外面买早点，几根油条，就着白开水就是一顿早饭。昨晚一直工作到深夜的倦意还没有褪去，揉着松懈的眼睛，舒展一下酸麻的胳膊，又是一个又累又困的日子。

几年前，才二十多岁的小李听说干这一行挺不错，比起干个体煤窑、做装卸工安全，活又干净，最主要的是老板不会骗人，能挣到手里钱。于是他就随本村比他几岁的老王从老家周口来郑州学搓澡了。

刚开始几天，心里挺别扭的，甭说给人家搓澡，就是手一接触人家的皮肤，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感觉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看着一个个光溜溜的身体躺在自己面前，就感觉有一种羞辱感，为啥自己就得服务别人呢？那时候，他经常被别人喝来呼去，也被“老行家”说了几次。

几个月过去了，慢慢地熟悉了这个行当，想一想，这同样是用体力、用汗水挣钱，况且，这个城市有上千个搓澡工呢，以前，自己不也曾进过浴池让别人给搓过吗？当时自己不也没有什么偏见吗？这分明是在与自己过不去。

听搓澡工李师傅讲，他们一行6人，每天很少闲着，平均每人每天能搓二三十个，最多的有五十来人。这在郊区，搓洗一个才十元钱，而且老板还要提成4元，但就是这样，他们每人每天也能挣个一二百块钱，一个月下来，有好几千呢。李师傅说，最主要的是这钱都是每天下午六点钟他们拿搓澡牌去兑换，工钱是百分之百的拿到手，不会白辛苦。

说起辛苦，才来干几个月的小刘眼圈有些红了。他说他从一走进这个浴池，就很少有机会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白天一个接一个地搓，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没有人了，就累得腰酸腿疼，往下一躺就起不来，至于外面是刮风还是下雨就很少知道了。经常呆在浴池里，就会被里面潮湿、阴暗、闷热、微有腥臭的汗味熏呛得难受，有时还不住地咳嗽。

说到这里，我就问他们，搓澡有没有学问。这下，才算把李师傅从伤感中拉回来。他高兴地说，搓澡很有讲究的，有四面搓、三面搓、两面搓，而且搓澡时手劲不能太用力，以免搓伤人家的皮肤，但力小也搓不掉人家身上污垢，所以手劲要用到恰到好处，分毫不差，整个手掌紧贴皮肤。看着他眉飞眼舞的样子，我真为他高兴。

但搓澡也有麻烦的时候。在浴池这种公共场所，来洗浴的人哪路都有，有些搓澡的人，认为自己掏了钱，就是上帝，对搓澡工大发脾气，叫你咋搓你就得咋搓，稍有不如意，就对人使性子。听李师傅讲，有一回有一个酒后来洗澡的人要搓背，他怕有闪失，搓得特别卖劲，也很细心，搓了两遍，那人还嫌不干净，说得赔钱。几个哥们就赔着笑脸给他买了一条烟了事。

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患有先天性半身不遂，每次来洗澡都是由他母亲用车拉到浴池门口，从里面唤来他们几个搓澡的，七手八脚抬进去，男孩长得又高又胖，有一百四十多斤，就会笑，让人觉得挺可怜的，所以每次都是李师傅他们把他抬进浴池，放在一个大盆里（还不敢让他进浴池，怕别人有意见），由一个人给他搓背，再把他抬到铺上，逗他笑。李师傅说，他们有酸甜苦辣，看看这个孩子，他们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搓澡这一行，也是有季节性的，一般都是天气较冷的时候，浴池的生意才火爆，天气一热生意就不行了。在春节前后，搓澡工中也有人回家过年，那时候搓澡的人特别多，搓澡工的人少，为了多挣钱，他们中有的不回家过年，把搓澡的价钱从十元提高到二十元，可就有人说他们趁火打劫。其实，他们有时也想回家过年，谁放着团团圆圆的日子不过，而呆在外面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呢。

搓澡工最开心最满足的是自己的劳动得到别人的认可。认认真真给人家服务后，人家能说句：“师傅手艺蛮不错的”或“谢谢”之类的话，虽然辛苦，但这一声真心诚意的感谢足以让他们感动半天。

干这一行是没有娱乐活动的，趁洗澡的人少了，他们就抽空打个盹，或躺在床上看会儿电视，跟伙计们聊聊天儿。呆在公共场所，他们没有一点儿恶习：不抽烟，不酗酒，不赌博，甚至连打扑克牌也很少玩。躺下去，只有一个累，闭上眼，想自己的家人，老婆和孩子。

在三百六十行中，也许搓澡不算其中，但当我们在浴池洗澡时，我们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们的服务给我们带来的方便与享受。搓澡工们最希望的是人们能理解他们，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