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访佛记
北魏年间,杨墟之行至洛阳,目睹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钟声罕闻。追思往昔,故有黍离麦秀之悲,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故撰《洛阳伽蓝记》,传诸后世。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当时洛阳佛教极盛,被称为人间佛国。庙宇成千上万,岂止四百八十寺。
壬辰龙年九月十四日,深秋时节,我第三次造访有第一古刹之城的白马寺。第一次来到白马寺,是在去年初秋时分,我一人独身前往。第二次是立冬之时,携友同来。皆是泛泛之游,未能生出些许感悟。及至第三次,才略生出几笔思索。
白马寺是个清静无为的好去处,坐于石凳之上。仰望头顶蓝天白云,耳边是丝丝梵音与唱经之声,渺渺檀香与草木芬芳不绝如缕。时有心形银杏树叶自高空旋转而下,松柏静默无语,兀自凝视。一草一木皆写入了禅机。
而唯有我,众佛之下,依旧浮躁不堪,不肯悔悟。佛笑我,割不下痴爱情肠。我却笑佛,不懂这人间情爱的种种好处。
一处屋舍外,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香客的鞋子。有法师在内讲经,欲待靠近前去聆听,却被一僧挥手喝止。不由得暗自发笑。佛法不是讲究众生平等么?为何不让我这一俗世人迈过门槛接受佛的教诲,莫非是因为我没有献出那一两银子的香火钱?
所谓成了佛,就是要毫无思想毫无感情么?若是这般,我宁愿陷落于泥淖之中,不肯脱身。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打坐七天七夜,悟出的便是这个成佛的道理吗?可若是释迦摩尼未曾娶过妻生过子,在尘世走过了这一遭。纵是削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佛陀,你端立于接引殿上,一手指天,一手普渡众生。我问你,你如何接引众生?你若是不曾爱过,又怎懂为情所困的芸芸众生。让他们去爱,爱够了自然不再爱。你三教九律锁了他,他便偏要爱给你看。佛,你可知晓?
韦陀,你威风凛凛立于弥勒佛身后,凶神恶煞的恐吓世人。我倒是讶异,你就没有遗憾之事么?若无韦陀,昙花为谁?你是成了佛,可惜了那昙花仙子,夜开昼败,日复一日的裤裤等待,无法释怀。你负了昙花,才成了韦陀佛。佛就是虚无,四大皆空。成佛就是消亡,原本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梦想的人,一旦成了佛,就在世间消失了。
我不信佛,也不信教。也算是蹈于三教之外门槛之内。我一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为何要对那泥塑木雕了无生气的佛像跪拜。我命由我不由天,对佛像烧香许愿,也不过是道出愿景潜藏心底,若实现还需自己。
我是如此愚钝不堪,想来佛是不肯饶恕我的。那就将我的罪孽再加一等罢了。阿鼻地狱是死后的世界,我只管活着。龙门石窟里刻着的无数个大佛小佛,飞天女子,谁也不比谁大,谁也不比谁小,爱心均匀,所承受的风霜雨露也是均匀。我们每一个人,无论大小贫贱,终须活着。直面这尘世的暖、热、寒、冷,以及爱情与遗忘。
永熙三年二月,浮图为火所烧,帝登凌云台望火,遣南阳王宝炬、录尚书长孙稚将羽林一千?赴火所。莫不悲惜,垂泪而去。火初从第八级中,平旦大发。当时雷雨晦冥,杂下霰雪。百姓道俗,咸来观火,悲哀之声,振动京邑。时有三比丘赴火而死。火经三月不灭,有火入地寻柱,周年犹有烟气。其年五月中,有人从东莱郡来,云:“见浮图於海中,光明照耀,俨然如新,海上之民咸皆见之。俄然雾起,浮图遂隐。
这是《洛阳伽蓝记》中最为震撼人心的一段,永宁寺毁于大火之中,从此以后,人间佛国、梵音飘飘的盛景如梦幻泡影,一去不复返。
众佛在上,我却在唱着一首极为香艳的歌:溪中卵石,谁踩到了它?水润光滑,你觉悟了吗?炉烟妖绕,像是一尺纱,半遮半掩能挡得住吗?蜘蛛遗丝,随腿往上爬。呼吸急切,你睡着了吗?如你所愿也幻化做她,骤风暴雨想来就来呀。芭蕉开花,夜夜春梦由得它。唇边说话,管她话真或说假。发肤以下,那点香艳偷到吗?巫山雨大,少年郎,俗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