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大坑边（18）
大雨喘息了一会，这时的天空不再是那样的黑如倒扣的铁锅了，有了一丝浅浅的光亮。我催促荷花妹妹快点回家，而她却执拗地站在了岸上，不愿离去。
这时的风儿也小了，不再是那样地疯狂了。我担心老天再次下起暴雨，大坑又是暴涨得如此迅速，要是在这样的满满的大坑中迷失了方向怎么办？那对岸的灯光，仍对着大坑中间的鸭滩的方向，那肯定是我的家人在寻找我了，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我可以划着心爱的小小的船儿，朝着灯光亮着的方向划去，那是多么靠谱的一件事情啊！
我想到娘亲，平常娘亲总是疼爱有加。我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我不知娘亲会担心成什么样，一想到娘亲，我毫不犹豫地冲着岸上的荷花妹妹说道：“我走了，你带我向伯父问好。”
“荷叶哥哥，你一路要保重啊！”我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义无返顾地向前划去。背后荷花妹妹的喊声，我是再也不理睬了。
由于找不到我先前开辟的道路，只有靠我家的灯光了。我不知站在对岸的是娘亲还是爹爹，是大哥，还是姐姐？但，有一条我是非常非常的清楚的，那就是他们肯定为我着急坏了。我拼了命的划呀划，可，越是着急，越是碰到水下的障碍物，不过还好，我庆幸这只黑色的轮胎，总能避开那些棘手的东西，它像陀螺一样围着障碍物旋转，因此我搭在轮胎上的左胳膊随着轮胎的转动而移动。可苦了我的右胳膊，它在水里滑动时总是碰到那些像锉刀一样的鸡头，而且我怕的就是鸡头，你愈是怕啥它，它越是欺负你。它的成熟的果实好像有一种想向人间宣誓的壮举，它总是以坚挺的躯干，力顶着一个长满刺的红色的鸡头。它的刺非常得长，非常的粗硬，不但如此，而且那坚挺的刺非常的锐利。我由于急切的划动，手掌必定用尽了全力，只要是碰到水下的鸡头，那必定是结结实实地扎个整着。我的右手掌是那样地刺痛，恐怕是早已流出鲜血来了。
我顾不了那么多，心想：一点小小的疼痛算得了什么，哪能比得上家人对我的着急呢？又想：也不知道荷花妹妹到家了没有？她是否还在岸上傻傻地望着，是否还说着“荷叶哥哥，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啊！”只要一想到这儿，我的胸口就发痛，眼睛发涩。
哗啦……哗啦……哗啦……这划动的水声，打破了这风雨喘息时的短暂的宁静。
我划过我梦中的童话王国里的宫殿——鸭滩了，我微微扭过头去，看见了黑赳赳的一片，那是鸭滩上的榆钱树。
水声惊飞了几只水鸟，扑棱棱地飞向大坑的深处去了。
几只鸭子，这可是我童话王国里的最勤奋的奴仆，它嘎嘎地叫着，似乎在欢迎它的主人的到来。
哗啦……哗啦……哗啦……这节凑似的水声惊动了岸上的哥哥，他大声的呼喊着。
“三弟，三弟……”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应和着我划动的水声，是那样的令人兴奋。
“哥哥哥哥。”我的应和的声音短促而急迫。
我看见哥哥了，他手里提着马灯，当他可以看见我时，就急急忙忙地冲下坡来，由于刚刚下过雨，那正是坡陡路滑，哥哥收不住下滑的趋势竟一屁股坐在了湿漉漉的泥地上，他双脚用力地下压，浆起的泥土在灯影里翻飞。
哥哥最终还是收住了下滑的身体，可是屁股上，腿上沾满了泥浆。
“哥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接我呀！”
“三弟。我不怪你，你反而先怪起我来了，老实交代，这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和一位小姑娘私自在鸭滩上约会。”
“哥哥，你瞎胡扯什么，你何时到过鸭滩上去了，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哥哥，你也学会骗人了。”
哥哥却不依不饶地说：“我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何须我来说三道四。”
“哥哥，你千万不要开玩笑。”
“我开玩笑，我还是那样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向咱们的爹爹，娘亲说实话吧！”
“我老实交代什么呀，哥哥你是拿我开涮，笑话我像个落汤鸡似的。咱们的爹爹和娘亲现在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我的亲弟弟，我实话告诉你，娘亲是着急呀，着急的嗓眼里着火，爹爹那个气呀，气得是七窍生烟。”
“那二姐呢？”
“你的二姐往锅里添柴火呀！”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平常看你说话像个猴精，今天看你像个棒槌，你二姐的意思是火上浇油呗。”
我暗自思索，难道哥哥真的到过鸭滩，他偷偷地观察了我们的行动也未可知，因为哥哥可是游泳能手，他说到鸭滩上来他就能来，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我沉默着，浑身打起冷颤来，上牙和下牙打起架来，发出得得得地声响。
“怎么样，露馅了吧。”我不再理睬哥哥。心里道：哥哥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对我可好了。
“就是不告诉你。”
“快上来吧，丑儿媳无论如何是要见公婆的。”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三弟，快回家吧！”哥哥说着用绳索把那个黑色的轮胎绑在了一棵大柳树上。
“三弟，我实话告诉你，爹爹这回可是真的生气了，爹爹发出很声来。”
“爹爹，是怎么说的？”
“我不敢说，你还是亲自到咱的亲爹面前去说吧，这回我可救不了你。”
“哥哥，平时你是最疼我的了，可是，今天你好像是落井下石。”我央求着哥哥快想办法。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不会是到鸭滩上见到美女了吧，不要家了，想搁鸭滩上过日子。”
“没有的事，我就想挖几根藕，孝敬咱们的爹爹和娘亲，我挖着挖着，下起雨来了，把我挖的藕也给冲走了。”
“看样子，三弟是不说实话了不是，那有一天不回家的道理，最后挣了个落汤鸡回来。我再一次地实话告诉你，爹爹要揍扁了你。”
“哥哥，那你快快想办法呀！”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哥哥，我的大哥哥，你今天救救我好不好？弟弟在这儿求你了，只要你今天救了我，我发誓，我发毒誓，只要哥哥今天救了小弟，我以后会告诉哥哥的，好不好呀！”
“好好好，哥哥再帮你一把，你先不要把湿衣裳换掉，你就穿着这身湿衣服，去见咱们的爹和娘。咱娘一见你这幅摸样，肯定会心疼坏的，咱娘心中的怨气消了，爹爹再要打你，咱娘就会劝解的，你就免受皮肉之苦了。”
“哥哥，你说得极是呀，小弟愿意接受你的宝贵的意见。”
哥哥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三弟，现在是越来越会怕马屁了。”
娘亲，靠在我家的堂屋的门框之上，正眼巴巴地朝着大院门口的方向，姐姐这时也从堂屋里探出头来向外张望着。从堂屋里发出的煤油灯光，照耀着我们这个小小的农家院落。我看见这灯光，心中升起无限温馨的感觉。眼睛里忽然有了一种热乎乎的东西在眼圈里打起转来。
“娘！”
“你这孩子，这一天到底去了哪儿？你可是把你的亲娘急死了，唉，你这孩子啊。”
我看见爹爹正气鼓鼓的端坐在堂屋正中的板凳上，我看到这阵式，猜想大有大难临头的势头，我的后背嗖嗖地冒着凉气，我想哥哥的话是没有假的。当我一脚刚刚踏进门里的时候，爹爹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你个小子，这一天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说！”
我不知二姐今天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地对待我。
“你不要这样地看着你的二姐，你的二姐可是为了你们而做出了牺牲的。本来，我们家今天可是有两件喜事临门呢，都被你这个小子搅得全家不痛快。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落汤鸡，而你的大哥今天接到大学里面的通知书。”
“大哥，怪不得，今天你见到我时，说话总是那样怪怪的，跟平常不一样了。大哥，这件好事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告诉你，你看看你那个熊样，哪儿像个读书的料。”
“就是，我看也就是！”
我冲着二姐直翻白眼儿。
“你不用翻白眼，要是你不好好读书，就是白眼狼。”
“爹爹，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平常不也是好好读书的吗。”
“好，你个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呀，你还敢跟你老子顶嘴，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爹爹弯腰去脱他那双亘古未有的大鞋底。
“好了好了，不还是孩子吗，教训教训就是了，你也是的，一整天不回家，浑身湿漉漉的，回屋去，快点换衣服去！”
“娘，我想知道第二件喜事。”
“现在，想知道第二件喜事呀，我也不告诉你，回屋换衣服去。”
我看见二姐，这时站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正小声地哭泣呢。
“大哥，二姐这是怎么了？”
大哥伸手拽着我的湿衣服，进了我们两兄弟的房间。在我换湿衣服的同时，大哥说起了二姐难过的原因。原来二姐的成绩在学校里那也是顶呱呱的，可是那时家里穷，而二姐为了我们两兄弟的就自己终止了学业，今天我不是拿到了合工大学的通知书了吗，就触动二姐内心的最痛处了，所以，二姐今天才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二姐是为这呀！我今后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对得起爹爹和娘亲二位老人家。对于二姐吗，我应该怎么对得起她呀！”
“那就要看你的行动了！”哥哥笑着说。
“是！”我冲着大哥做了一个军礼。
“那第二件好事是……”
“我们这儿，责任田要到户了。”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明白。”
“今后啊，我们就有自己的承包地啦，你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来种农作物了。”
“是吗？那她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三弟，你又在嘀咕什么呢？”
我冲着大哥微微一笑。
作者：王行进
2012-10-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