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大坑边（20）
八月桂花香，开镰大豆黄——题记
话说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改革春风吹进门，全国人民抖精神。
大豆未黄，乡亲们还不算太忙。
在这个未开镰的日子里，乡亲们就想在割完大豆之后，不就是要分责任田了吗？有了田，没有牛，怎么耕种？为了更好地把自家的自留地种好，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要把生产队里的那几头老牛分了。可是，生产队的人多牛少，就连这样的几头老黄牛，也不可能是家家户户都能分到的，大家面临的问题是怎么分才能分平均，经过大家的讨论之后，按照市场的价格，给这些老牛定好价格，进行差额的补偿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我记得那一年，我们家并没有分到一头老黄牛而是分到了一头瘦骨嶙峋的老叫驴。
说起这头老叫皴，我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那么，为什么叫它老叫皴呢？无非是说它爱叫，又老又瘦，还是雄性。当人们牵着它的时候，总是冲着它大嚎大叫的时候，你这头“老叫皴”的时候，它总是昂起长长的脖颈向着天空高歌。即使这头老叫皴，到了老年，它的叫声还是那样的高亢，充满着阳刚之气。后来我骑着这头老叫皴到大坑的东岸荷花妹妹家，又用这头老叫皴把荷花家的大粪给拉到地里的时候，我把下面的故事讲给荷花妹妹听，荷花妹妹听过之后，除了咯咯咯的大笑之后，荷花妹妹还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我不能把那头老叫皴，比喻成阳刚之美，这阳刚之美可是形容男子汉的。我听荷花妹妹这么一讲，我也哈哈大笑起来，嫌我自己也是七尺男儿。我怎么能拿自己开玩笑呢？这不是有损男子汉的形象吗？后来我再将下面的故事讲给别人听时，就把老叫皴充满阳刚之美，说成是那头老叫皴充满了雄性之美了。
说它具备雄性之美一点也不假。
这头老叫皴年轻的时候，那也是特别的漂亮，一双大大的眼睛是那样的有神，大大的耳朵总是有力地竖着，浑身的皮毛一团纯白，圆圆的屁股蛋子大了去了。说起这头老叫皴充满雄性的一面来，我就亲眼目睹过这样的一幕。
那是一个春天的午后，我看见高大叔牵着这头老叫皴往他家走，恐怕用这头野皴，为他家磨面，在这儿允许我这样称呼它为野皴，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和这头现在分给我家的这头老叫皴有关，可，那时这头野皴就是一个野字，而王大伯牵着一匹母马走在前面。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头野叫皴，“昂昂昂”地叫着，是那样的雄辉高亢，当它看见前面的母马时，这头野皴发疯似得奔跑起来，直向那头漂亮的母马扑去，这时高大叔，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死死地拽住缰绳不放，那锁住野叫皴的铁环哗啷哗啷直响，这铁环就深深的陷入了野叫皴的鼻肉里，鲜血直流，那头野皴还是像像一头发疯的雄狮一样不顾一切的奔了过去，这时的高大叔，嘴里不自禁的大声喊着：“快来人呢，快来人呢……”你要知道当年的高大叔，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也是力气大得惊人，他老人家都无法拽住那头野皴，旁人去了还不是白搭，这可是我当年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也是不懂事吗，所以我站在旁边看傻了。只见高大叔，双脚死死地啃住地面，脚底下滋滋的冒出烟来，高大叔的双手也冒出鲜红的血来，但这也没有阻止住那头野叫皴前冲的趋势。接下来，更惊险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头野皴，扑上了那匹漂亮的母马，而那匹漂亮的母马，扬起它那有力的后蹄，“嘭！”的一声，把那头野皴踢了下来，接着那头野皴再扑，那头漂亮的母马再踢，就这样一来二去，那头野皴的前跨就是血肉模糊一片了，无数的蹄印像盛开的鲜花儿。等我长大以后，高大叔再把当年发生的事情讲给别人听时，我才知道当年那头野皴之所以那样是有原因的，原来那匹母马曾经用过那头野皴配过种。
在生产队时，这头老叫皴可是我们生产队里的唯一一个能拉磨磨面的老叫皴。你看它现在这个熊样，一对长长的耳朵耷拉着，一对大大如鸡蛋般的眼睛是那样的无神了，一身焦黄的毛色，可，它的屁股上还是光秃秃的，无毛。原因是这头老叫皴，在拉磨的时候，常常是拉着拉着趁着人们去箩面的时候，也是这头老叫皴自认为这正是它偷吃面料的好时机，趁此机会，它猛然扭转它那个大大的皴脸，快速地狠狠地吞吃了一口，正在它美美地咀嚼食物的时候，它的屁股上就重重地挨了那些主妇们的一顿暴打，她们打着嘴里还骂着：“我看你还敢偷吃不，还敢偷吃不……”这头老叫皴，就这样年长日久，它的屁股上就真得成了屁股上的戈壁滩之地了。
我的父亲牵着这头死气沉沉的老叫皴来到我家的时候，父亲冲着我们摇了摇头，并且感叹道：“唉，再也不是当年的那头野皴了！怎么办呢？”
就在父亲唉声叹气的时候，我的眼睛可是一亮。
“爹爹，咱家有这头老叫皴，就有希望了。”
“希望个屁！”
“爹爹，如果你老人家相信我，你把这头老叫皴交给我，我保管叫这头黑不拉唧、灰不溜秋、脏兮兮、焦黄黄的老叫皴一个月之内，浑身变白毛，像雪花一样的白，还保管叫这头老叫皴变得有精神。”我冲着爹爹像演员一样地哈哈大笑着表演者。
爹爹却冲着我直摇头，“你小子又在说大话吧了！可还是交给你吧！”
“唉！”我心里的那个美啊,是别人所无法理解的。
“荷花妹妹，你在大坑的东岸可能听见你的荷叶说的话吗？你不用愁，有了这头老叫皴，我就能帮助你了，等我把这头老叫皴养好了，我就骑着这头老叫皴，趁着夜晚到你家去，把你家的大粪拉到你家的自留地里去。”
你还别说，经过我一个多月的精心照料，这头老叫皴还真是精神焕发。
我首先牵着这头老叫皴到我家后面的大坑里去，给它来个彻底的清洗，然后，我亲自割青草，亲自榨黑豆，把这两样东西拌着给它吃，我还听大人讲过马不吃野草不肥的话，我就半夜起来给我的亲爱的老叫皴拌夜草，爹爹起来小便时，听见我家的老叫皴半夜里还嘎嘣嘎嘣地嚼着，他老人家冲着我直笑：“你小子，伺候它，比伺候你亲爹还上心。”
我偷着直乐。
我站在我家小小院落的西边，往西看，是一望无际的大豆田，成熟的大豆，像坚挺的树木，枝枝丫丫挂满了金黄色的豆荚；又像是全副武装的战士，雄赳赳、气昂昂地守护着大地；成熟的大豆，像一位母亲，在这金色的八月，桂花飘香的季节里，捧出自己的所有，献给那些辛勤耕作的人们。成熟的大豆，是那样的黄橙橙、金灿灿亮晶晶，人们用它来去榨油，使他们的饭菜更加喷香，增进人们的食欲，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它有着独特的思考：它深深地知道，它今天的辉煌，还有它度过的青春年华，完全是那些赋予它生命的亲人们，它没有忘记他们，在这金色的秋天，秋高气爽的时刻，它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人们，这一切不光是捧出金灿灿的果实，还有自己即将失去生命力的身体，这身体就是人们称作的豆秸，它也要化为灰烬，在它即将化成灰烬的时刻，它曾经欢快过，它以火红的热情舔着炉灶，发出呼呼的声响，也照耀着那些农家姑娘，她们的小脸儿红艳艳的，它醉了，醉在它热情过后的死亡里。这灰烬记载着一壶水，一顿饭香，一个油饼。就连那些豆毛，人们也有用处，用粉碎机粉碎了，当做猪的饲料。
乡亲们站在秋高气爽的阳光下，排成一条长龙，随着一声“开镰了”的号子声，人们弯下腰去，挥舞着镰刀，“砰”地一声，人们正掀起丰收的一角，收割沉甸甸的秋天。
我望着被人们收割过大豆地，剩下的大豆叶子随风而起舞，是那样的飘逸和洒脱。我想这样的肥厚的土地，即将分给了各家各户，这些土地也有了名正言顺的主人了。他们的主人正以极大的热情来去耕作。
家乡的土地啊！我爱你，爱你那厚重的的情感，爱你那美丽的传说，爱你那欣欣向荣的景象，更爱你那无私坦荡的胸怀。
人们站在这还飘着豆儿味道的自家自留地上的时候，心里冲满着的希望。
此时的我和我家的那头老叫皴一样，是那样的精神焕发，趁着这样的月夜，我骑着老叫皴沿着大坑向大坑的东岸奔去。我嘴里哼着：月儿亮，精神爽，骑着毛驴去东乡。
作者：王兴进
2012/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