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三克探案集(四)荒野迷踪 一
肖三克百无聊赖,中性笔在三个手指间来回旋转,默然无语。好久没有接手大案,日子一天天的孤苦难熬。试着去上网,新闻里嘛,无非阿谀奉承,要不就是电影明星又有小三,终和妻子离婚了,要么就是房地产大鳄被传外遇而妻子两泪汪汪的辟谣,再有什么大学的保安蹭课,又到别处参加高考终于圆梦了,还能有什么新闻?
现代的人嘛,全都钻在钱眼里了。大学本是传业解惑之地,现在却以引得八方来朝为宗旨,骗钱,混项目,管他学生将来毕业了是卖大肉还是搞地产,与我何干?学府早已不是一方净土,北大嘛,成了什么样了?找了一个日本人来宣传,管吃管喝包住包学费,彰显什么?我校的教学质量世界第一,发达国家的人也来我校留学啦。呵,纸终包不住火,那个日本人,本是他国一混子,到了北大,倒成了座上宾。
其他省市的学生,你报考什么北大!北大北大,那是北京大学,与你何干?
有本事你去当莫言嘛,不用上北大,还能获取诺贝尔获奖。考上北大,你能拿奖么?
无聊透顶!
肖三克关闭了网页,泡了一壶茶,就在深秋阳光的暖暖催人欲眠的慵懒里,慢啜甘甜又提神的铁观音。
我喜欢与肖三克聊天,他对我毫无顾忌,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不会像对山警督那样还有所保留,虽然我是通过山警督才认识的老肖。
我与山警督,是自小玩大的狗皮膏药发小,两人关系好铁的。只是呢,参加工作,我进了企业,而山警督进了公门,成了警察、警督,职位一点点的升了上去,而我在企业扩张时分,父母年迈,儿子弱小,放弃了好几次升职的机会,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痛痒难忍。朋友职位的提升,理应庆贺,只是反衬自己,愈加的尴尬。
“人生最好的是什么?父母双全,妻儿健康,家庭和睦,吃穿不愁,住有所居,业有所精,你就是很幸福的人,怎还斤斤计较职位那些细枝末叶呢?”每当谈起我的职位久久不动,肖三克就露出不耐神色。
我对老肖的才华十分的佩服,对他离开公门的勇气很是赞赏,但对他的直言不讳还是不能苟同。
男人嘛,事业就是第二生命线,哪个男人不愿事业风生水起呢?
“家人团聚,平安富足,夫复何求?”这个时刻,老肖总是一脸郑重的重复。
我很奇怪一件事情,老肖特看重家庭,可是,这个神秘的私家侦探,本已年过四十,却从来不谈论自己的家人,父母、妻子、儿子或女儿,我偶尔提及时候,老肖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从不正面回答。我家小子考上省城附中,激动难忍,就请老肖喝酒,虽然知道这老家伙不喝酒,也难免劝勉两杯。
老家伙端起酒杯,又放下了:“真的不好意思,我不喝酒的。”脸上表情凝重。
“还是要祝福你的,我就以茶代酒啦。”老肖端起茶杯,两杯轻碰,那边浅抿一下清茶,这边一杯啤酒就全进肚了。
“还是尝尝我的手艺吧。”
说是我请客,老家伙却不愿外出,自愿下厨为我庆贺。老肖的手艺,啧啧,还真的不赖,土豆丝切得条条宽窄一致,鸡蛋炒得黄而不焦,红烧肉肥而不腻,牛腩香甜易嚼,还烧一紫菜虾仁汤,那米饭蒸的也是不干不粘,平日里并不感冒米饭,感觉没有面食来得实在,那天嘛,也吃了两大碗,也许是心喜食量大吧。
这老肖,饭做得好,房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一个大男人,独自居住,而能把内务整到如此地步,可赞可叹。
“老肖啊,房间收拾得真是干净呢。”忍不住就赞赏。
“习惯了。”淡淡的回应。
我接到山警督一条短信,很是奇怪:“速见老肖,同赴哈密,特急待援,晤后详谈。”
收到短信的老肖,不紧不慢的收拾行李,一个拉杆皮箱,一本笔记本电脑,箱内无非就是一些洗漱用品、换洗衣服,唯一比较奇特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铁盒,烟盒模样,却比一般的烟盒厚了一倍,顺着铁盒的右侧,留有一个半圆形的空带,空带的最上面有一个小小的不锈钢拉杆,铁盒的右上侧,是一个金属按钮,盒子的横面,开有一孔,大小同一枚一元硬币。
这是什么玩意?想问一声,老肖却已将铁盒放进拉杆箱了。
前后不到十分钟,我们就赶赴机场了。
山警督碰到什么疑难事情了?疑疑惑惑的,百思不解。老肖却话语不多:“现在只能判断,山警督碰到了一件棘手事情,不能去争取当地警方的配合,只有委托我们出手。山警督不可能知法犯法,远赴哈密,肯定是公事,越界公干,一般是押解嫌犯,如果没有意外,可以断定山警督意外地弄丢了嫌犯。”
“弄丢了嫌犯?怎可能,这么大的事情。”我怎敢相信。
在哈密机场,山警督早在静候了。面前的山警督,憔悴不堪,胡子拉碴,两眼通红,局促不安。本已被他的外貌变化惊呆的我,上车后听到山警督的叙述,愈使我感到扑朔迷离了。
“我们这是往哪里去?”老肖还是特稳重,一副胸有成竹模样,却对目的地和行动计划要了解得非常清楚。
“一路向东,甘肃省的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往日趾高气扬的山警督,现在垂头丧气,答话也是有气无力。
“我还是把事情从头到位粗略的描述一下吧。”山警督抿了一口白酒,终理清了思路:
“我们最近正在办理一件金融诈骗案,说是诈骗,其实也很勉强。毕竟,那家伙毕竟不是刻意去诈骗的。”山警督沙哑了声音,叙述中不断停下来,间杂着剧烈的咳嗽,脸色憋得通红。山警督断断续续的描述,我对事主戏剧性的人生感慨万千,老肖呢,还是原来看破红尘的模样,脸无表情,只是静静的听山警督诉讲,偶尔呢,也插语追问。
事主是一个五十开外的商人,大名唤做吴宗荣,在内蒙古的鄂尔多斯,本是赫赫有名,他的创业传奇,至今仍在鄂尔多斯人中口口相传,他拥有巨大的财富,差点就荣登胡润财富榜,最后以三名之差,名落孙山。吴宗荣过山车般的传奇,在山警督沙哑的嗓音中,愈发的让人感慨人生的无常和命运的捉弄。
吴宗荣大专毕业,进入鄂尔多斯一家国营煤矿,下过井,熟悉煤矿的开采流程,小伙子又写得一手好字,也能说会道,一年实习期满,就调至煤矿的安监部,一步步的踏实工作,三十岁不到就被提拔为煤矿的副矿长。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煤炭价格非常低廉,煤炭系统效益极差,虽做了副矿长,吴宗荣的个人收入并不多,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年轻的吴宗荣不愿岁月蹉跎,就随了大潮,下海经商。
下海的吴宗荣,饲过鸡,养过猪,开过商店,倒过煤炭,没有大的积累,日子还算过得去,比来较去,吴宗荣发现自己还是开矿比较好,一来程序熟悉,二来小煤矿投资较少,三来呢吴宗荣毕竟在煤炭行业跌滚打爬过,他预测这个行业有朝阳的一天。
中国的新贵,一些是老辈积攒了人脉,一些是沾了地域的光,也有一些人,纯粹就是自己打拼,又抓了机遇,并伴随了绝好的运气,身价一天天的暴涨,终富裕到钱财数到手发麻的境界。
五年时间里,吴宗荣苦苦挣扎,小煤矿关闭潮中,吴宗荣却瞅准机会,吃进了一个中型煤矿,躲避了被关的命运,又提高了产量。黑暗过去了,曙光就在眼前,朝霞映红天边,朝阳终于出现。两千年过后,煤炭价格年年在变,月月在涨,吴宗荣的身价就水涨船高,办公楼重建新修,办公室宽大豪华,座下的轿车,几百万的辉腾,甚可彰显身价了。
人的贪欲,永无满足。人的自信,随着身价的日增,却慢慢的演变成了自负,在吴宗荣的眼里,自己无所不能,自己的眼光,是独到的,身家过亿的吴宗荣日思夜想的,就是再找到一个投资项目,让自己的身价连连翻番。
项目,当然是好东西,一些地方不是就在公路旁边,名目张胆的提出:“不拘一格用人才,无中生有抓项目”么?
什么项目,在两千年过后的十年里,是最来钱的呢?
你懂,我懂,他更懂得,不为别的,仅仅一个原因,他手里有钱。
当然,这个项目,只能是房地产。
两千零二年后的中国,就是一个巨大的建设工地,一线、二线城市高楼迭起,轰隆隆的机器轰鸣中,新楼高度屡次刷新,三线、四线城市中,强制拆迁屡见不鲜,低矮、黑暗的农家院落,终被一幢幢水泥匣子替代了。
嗅觉如猎犬的商人吴宗荣,二零零五年就砸进去了多年积累的过亿资金,又用煤矿抵押,银行里贷了款,开发了他的一个楼盘。
刚开始步入房地产的吴宗荣,异常的谨慎,楼盘开挖地坑时候,房子却基本上出售一空。
望着账户上的资金数字,吴宗荣欣喜若狂,财富,两年中连番四倍,这个行业,绝对值得再次冒险,况且,身后嘛,还有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呢。
这个时候,煤矿的效益也一天比一天好。感觉特好的吴宗荣,仿佛看到自己站在浮在大海中的远洋巨轮上,前后左右都是人,人人手里都拿了近百万现钞,争着抢着向他的甲板上抛掷。
钱啊,真是好东西,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
第一批房子交付时候,市场上的行情有点不大妙,嗅觉灵敏的吴宗荣,回笼了资金,本想静观其变,再行决策。可在市政府的酒会上,再建房的决心就坚定了。
市政府的规划,非常的长远,他们的目标,要建立一个百万人居住的沙漠绿洲。
这个时候呢,国家又投入了四万亿,深明其理的吴宗荣,预测到了又一次商机。
所有的身家再次投入,银行里再去办贷款,一切如同第一次建房的复制版,简单又熟悉,像电脑里的程序一般运转顺畅。
踌躇满志的吴宗荣,坐在宽绰的老板椅上,深吸一口正宗的古巴雪茄,前后晃动了想心事,这一批房子出手了,是否可以考虑买一架直升飞机,办事效率,会更高的,况且,有了直升机,自己的身价,那,嘿嘿。
人算,怎及天算?
国家的房市限制政策一个连着一个的出台,北京、上海的房价稳住了,天津、广州、深圳的房价也稳住了。
鄂尔多斯呢?
那些手持现钞的炒房团呢?往日人山人海的售楼处,现在,怎这般的冷清?
挨了闷棍的吴宗荣,死灰般的脸色令公司的中层干部无比恐惧,原是那宽大的写字桌上,放着贷款申请的驳回通知。
雪上加霜的,煤价也同房价一般,跌跌不休。
只要能撑过六个月,建成的房子一半出手,就可以保本了。
手里没有流动资金,银行也不放贷,怎么办?
还有一条路,走,还是,不走?
这是一条救命路,也有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不会那么惨吧?多少风雨坎坷不也是这般过来的么?
吴宗荣终找了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
“那是一条不归路啊,”山警督感慨道:“好几亿的资产,全部变成了水泥框,变不了现金,高利贷连着翻滚,吴宗荣最后连利息也还不起了,只有跑路了。”
“被监管的吴宗荣,一度起了跳楼的念头,巨大的心里落差,过山车的人生经历,终致使这个年过半百的富豪选择了逃亡之路。我们接到举报,他私下驾车,向哈密方向狂奔,我先行乘飞机到哈密等待,我的三个同事他们顺着公路开车追捕,可奇怪的是,我们前后两路人再也没发现他。我们联系了高速公路管理办,调出了监控资料,那家伙,确实是在甘肃的阿克塞哈萨克自治县消失了。”山警督又咳嗽连声,抿了白酒润喉。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忙两手压了耳朵,来回挤压。长途跋涉,昏昏欲睡,摸出香烟,打火机却打不着。
“我们已进了高原,这里海拔3000多米呢,你的打火机有高原反应了。”山警督燃起火柴,我深吸一口烟:“高原反应,还挺强烈的。”
“适应了就好啦。”山警督继续道:“这里是高原牧场,深山里多有胡狼、野狗出没,现在令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吴宗荣已成了野物的美味了。”
“你们发现了他的衣服,上面有血迹,当地公安的警犬,也嗅不出他的踪迹了,是么?”老肖插言到。
“是啊。老肖,我有给你说起这些么?好像没有说到这儿呢。”山警督又习惯性的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