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里的老人

我经常在路口的一家小店里理发，去习惯了，每次理发的时候顺着路就到了那里。上次理的发不是很好，这回我想换一家试试，但是一上车不知不觉还是到了这家店里。不是因为这里有吸引我的什么，而是单位四周确实没有理发的去处，太远了又不愿去找。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价钱还算公道。

店里的老板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女人，带了几个徒弟，经常骂骂咧咧的。有时候她老公也会来帮忙，却总是风风火火急着要走的样子。有一次他给我洗头，不仅下手粗重而且简单了事，我很是不满。

看到我，老板娘认识似的挤出一丝微笑朝我点点头。这两年基本上每次理发都在这里，不知道老板娘是真认识我还只是出于礼貌，我也点点头以示打招乎。老板娘和一个半大小伙子徒弟正忙着给人收拾头发。边上坐着一对夫妻样的人儿，女人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应该也是在等理发的吧。看到这架式我很后悔自己没有再走远一点。加上以前的不快，我的心情更郁闷了。

虽然是一家店却有两边辅面，中间是相通的。我就在无人的这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电视，里面正放着舒琪的早期电影，画面朦朦胧胧的，是有了些年头的片子。

一位伛偻着身子却依然难掩当年魁梧身材的老人蹒跚地拾级而上，走了进来。初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怕头被碰到才弯腰弓背的，当他走近我才知道这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本能的，我又立马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老人看着我，似乎有话要和我讲，却又什么都没说。我也看着他，感觉他是这里的常客或者是老板的邻居抑或熟人，又不像。他带着欲言还休的表情从我面前走过，一直走到另一边辅面，过了几秒钟又走回来，在我跟前站住。老人把腰弯得更低，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看我没有反应，老人开始用手比划起来，指着自己的头，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是来理发的，才对他说：“理发的老板在隔壁。”老人似乎没有听清，嘴里叽哩咕噜地又说了些什么，并且把自己的耳朵凑了过来。知道老人耳背，我把分贝提高了几个阶把话重复了一遍。老人终于点点头，又慢慢地往隔壁的辅面踱。细看，老人头上除了一撮稀疏的银发几乎是光秃秃的,只是满腮的胡子像一把枯萎的稻草。

老板娘新收的徒弟过来给我洗头，是一个莽撞的初中生模样的男孩。老板娘的大嗓门从隔壁传过来：“店里没人，店里没人。”我知道这是对老人说的，我不知道对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老板娘为什么要这样光明正大的撒谎。老人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却没有听清她的话，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年轻的徒弟把老板娘的话再说了一遍，老人还是一脸的茫然。无奈，他不得不把嘴巴对着老人凑近的耳朵大声说：“刮胡子吧？”“刮胡子”，老人一边含糊地重复着一边点头。小徒弟说：“现在没人，你下午来吧。”老人没太听清，把耳朵凑得更近一些。小徒弟再次提高嗓门把话重复了一遍。老人点点头，嘴里含混地重复着小徒弟的话：“现在没人，下午来。”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老人走得很慢，颤颤微微地，腰很弯，像一根枯老的虬枝。他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慢慢地，走一步，停一下，走一步，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