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当这一树桃花走近我时，我竟感动了。

一直是不喜欢花的，很不喜欢。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个不解风情的鲁莽男子，一定伤过很多双盈盈欲泫的眸子和许多颗痴痴的花心。

刚结婚那会，就有一棵叫做米兰的花树在我的屋角寄人篱下般小心翼翼看我的脸色。及至我搬家我都没有正眼瞧过它一眼，更甭提带它走了。还是老公心细，找人讲它抬了上去。以后的日子里，我几乎是在虐待它：从不浇水，日日将洗好的袜子之类的小东西晾在花枝上。只有在这时才会打量一番它的模样，那也是为了择个合适的地段晾晒不同尺寸的物件。花脚下的土层渴得千沟万壑我也常常视而不见。常是老公叹息着浇浇水，喷喷花枝上的尘，以后很长时间内它都是自生自灭。饶是这样，它也是越来越蓬勃越来越生机盎然，就是在冬天它也会冒出绿油油的枝条，在春节那几天还会开出米粒般大小的金黄的花朵，甚是芬芳。等到我们要搬到现在住的这座房子前它也是枝叶繁茂，芬芳百子了。

这次搬家，因空间限制，主要是因为它太过庞大，我们决定不带它同往。好在，搬家后不久就有人租住我们的房子。我便让它与新主人和睦共处。原以为这样安排是很妥当的，不曾想，以后几乎日日梦到它在哭泣。观察过新女主人，是个及其勤谨及其爱干净的人，交给她应该比交给我幸福。可这样的梦是夜夜做，都有点邪乎了。于是找个借口探望，眼前的情景让我的心居然在疼。那株花，憔悴得不成样子，奄奄一息，简直就是在苟延残喘，拖延时日。女主人委屈地说，这花啊，快赶上我祖宗了，一日浇三次，一天瞧无数，就怕有半点散失，哪知一日不如一日，我正想请教你呢。我笑说，这花啊，和我一样，是懒花，经不得你这样勤谨待它呢。你懒点，它就好了。我想到了《小李飞刀》里的李诗香，被小李以感恩的方式赐予他人后日日憔悴直至香消玉殒，她是以这种方式在表达不满与不甘。这花何尝不是这样，无论好还是歹它都一根筋似的认命，就像一句话说的，在你手里，好活歹活都认命。它也像一个痴情的女子，认准一个人就昏天黑地地爱着，不问前路不问因果，在被无情抛弃后竟以徇情这样刚烈的方式来控诉不平与愤怒。这样的女子很多，如，杜十娘，如，林黛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它这样的告别方式让我很是难过甚至自责。以后的日子里，我对花更是敬而远之，或是不喜欢，或是内疚，或是还有我说不出的别的原因罢，我亦不知。

当这一树桃花走近我时，我竟不由自主地感动了起来。

它是那样倾尽灼灼之华来讨好我，想要博我片刻的注视，不惜透支以后的时光来换我须臾的停留。花，灿烂到让我炫目，让我嗅到很浓的前生来世的况味，那时的光景，那时的人，让我恍惚。仿佛看到那个素尘不染的我被你温柔的注视，仿佛置身你温暖的怀抱，浅笑盈盈。想到席慕容那首《一棵开花的树》里固执守望的你，或他。轻轻地抬起双臂抱住你，轻吻你的芳香，真愿时光静止，韶芳永驻！

风来，花瓣纷纷。哦，那是你喜悦的欢唱还是害怕离别的泪？

终于，尘缘已了，我将远离。转身的那一刻，你的一声叹息揪痛我的心。不敢回头，怕你的眸子洇湿我离去的道路，怕，我会在你的注视里不能自拔，亵渎你的圣洁。

离去的那一刻，我再次告诫自己：远离花海，远离花事。就让一季荼靡花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