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妈妈，一世情牵（二）
（二）
这样欢乐的气氛没有过多久，?郁再次笼罩在了我家的小院上空，病魔又一次“光顾”了婆婆，而且这次的病情要比上次严重得多。
一入冬季，天气出奇的冷，婆婆病弱的身体抵御不了寒流的袭击，她再次躺在了床上，而且一躺就是漫长的五年。
在这度日如年的五个春秋里，婆婆每天都在经受这病痛的折磨。她除了病痛时不停地“啊--，啊—，啊——”外，什么也不会了，大脑的神经系统完全不能支配身体的器官功能了，吃饭得有人喂，大小便失禁，她会做的只有一件事——痛苦地呻吟，但是，有时候，她的左手还能无力地抬动抬动，唯有这个艰难的动作有时帮助她来表达心中的意愿。
每当听到婆婆在痛苦地呻吟时，我心里就非常地难过。如果能替婆婆承担疾病的折磨我也心甘情愿，但我能感做到的只是安慰她，侍奉她，孝敬她，以减轻她身体的疼痛，以消除她精神上的痛苦。
我总是时常安慰婆婆说：“妈，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你就大声喊出来吧，千万别憋在心里。喊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你的儿子在外面奔波，想到有您在家牵挂着他们，他们工作起来会更加卖力的；想到您在盼望着他们归来，他们会觉得很幸福；当我下班回家，看到有您在守候着我们的家园，我的心里很安稳。”每当我安慰婆婆时，她就颤巍巍地抖着左手拉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前…….
婆婆卧床的几年间，说心里话，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整日地守在婆婆身边尽孝的。侍奉婆婆的重担还主要依靠孩子他爷爷。由于婆婆生病时间长，难免孩子他爷爷心里烦闷、焦虑的。只要我有空，我就会让父亲到外面转转，散散心，找人聊聊天，解解闷，我在家照看婆婆。
入春后的某一天下午放学后，我踏着料峭的春寒向家中走去。刚走到胡同路口，就隐隐约约地听到家中传来婆婆阵阵的哭喊声，我疾步如飞地向家中奔去。刚走到婆婆的屋门口，一股难闻的刺鼻的粪便味就迎面扑来。婆婆见我进来，伸着沾满脏污的左手颤巍巍地抖动着着，脸上，被子上，墙壁上都有脏污。我赶紧安慰婆婆“妈，别慌。收拾一下就没事了。”婆婆像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似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端来一盆清水，给婆婆擦拭干净了手脸，又把炉子升着，然后掀开被子，用温水给婆婆擦洗身子，之后，换上干净的床单和被子，清理墙壁上的脏污。
待这些处理完后，我静静地坐在婆婆的身边，细细地给她修剪指甲里的脏污。婆婆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她安静地闭着眼睛享受着温馨的时刻……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经历一次了，我已经习以为常。婆婆信任我，依赖我，胜过自己的亲生儿子。
记得夏季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厨房和面，忽然听到婆婆“哇呜啦啦”的喊叫声，我让她的宝贝儿子去看看，俄而，那位哭丧着脸回来了。“还是你去吧，大概妈妈又大便了，可她就是不让我碰她的被子。”可不是吗，难闻的气味在婆婆子里弥漫着，呛得人不敢吸气。我给婆婆清理完脏污以后，娇嗔着对婆婆说：“妈，你真偏向。这么好闻的味你咋不让你的儿子闻呢？”婆婆笑了，她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歉意和慈爱。
五年来，婆婆一直与病痛相伴，与病床为伍。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折磨，无有人能替代。她在时时地煎熬着痛苦，她在时时忍受着病魔的摧残。可是，再痛再苦她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唯一能表达的就是眼泪。只要看到婆婆难过，我总会耐心地开导她、安慰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让她在有生之年享受家庭的温情，感受孩子们的孝心。
有一次，我做好鸡蛋挂面端来让婆婆吃，可她看着碗里的饭直难受，直摇头。父亲埋怨他说：“你还不满足啊，媳妇做这么好吃的饭你却不想吃，你翘脚啥哩。就你那样，你还想吃啥？”婆婆瞪着父亲，急得“啊，啊，啊”直叫。“哇——”的一声，婆婆哭了，泪水从眼中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妈，你想吃啥，我给你做。银耳羹汤？红枣小米粥？鸡蛋糕泡牛奶？”婆婆一直在摇头。她想吃什么？望着婆婆无法用语言表达且急躁的情绪，我也很着急。刚才，我去邻居家找孩子时，看到了他们在香甜地吃红薯叶面，我的馋虫在胃里蠢蠢欲动……
“妈，刚才邻居家的红薯叶面条很好喝，要不我们也做一碗？”一句话，说到了婆婆的心窝里，她像一个孩子似的，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婆婆美美地吃着红薯叶面，我的心里甜滋滋的……
在婆婆卧床的第五个年头，可恶的疾病已经把她折磨得皮包骨头了，她的病情也日益加重。夏季时，背部生了褥疮，我们细细地给她调制，可是，旧的褥疮好了，新的褥疮又不断地生了出来。一入冬季，身上开始浮肿。尽管我们请来医生倾力地为婆婆医治，尽管我们细心周到地侍奉她，孝敬她，但是，无情地的病魔始终缠着婆婆不放，时时地折磨她，摧残着她，让婆婆饱受着无以言表的痛苦。听到她痛苦地喊叫声，看到她与病魔抗争的那张枯黄的面容，我的心都碎了。每当婆婆凄惨地经历病魔的摧残时，我们只好给她用上“杜冷丁”针剂，以减轻她的病痛。在针剂的作用之下，婆婆才能安静地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有一天早饭后，我去婆婆的屋里给婆婆道别。婆婆伸出干瘪的左手，抖动着，看着我，看着孩子。我知道婆婆想拉住我的手。我握着婆婆的手，我感到她软弱无力的手在使劲的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把我的手用劲地往她怀里拉。就这样，婆婆拉着我的手默默地看着我，好久好久，不愿松开。
“妈，快让音音走吧，要不上班就迟到了。”她的儿子劝说道。此话一出，婆婆的眼角里溢出了晶莹的泪水。我轻轻地给婆婆擦拭，可是婆婆的泪水还是汩汩地顺着纵横交错的皱纹往下淌…婆婆的手慢慢地松开了。不舍与无奈、痛苦与留恋写满了婆婆那张苍白、昏黄的脸上。谁知，这一松手，竟是永别……次日的早晨，婆婆带着满身的病痛，带着满心的牵挂离开了我们……
在和婆婆相处的十多个年间，我和婆婆建立深厚的感情。我们不是母女胜似亲生。虽然婆婆没有用强壮的身躯为我们置下殷实的家业，虽然婆婆没有像其他的婆婆那样，里里外外一把手，把家里打点得周周全全的，把媳妇侍候得润润贴贴的，但是，婆婆给我留下了一生也使用不完的精神财富，那就是她的善良、她的爱心和她的坚强，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是用多少金钱也难以买到的。
在婆婆去世的这些年里，虽然漫长的岁月抹去了很多的记忆，但是婆婆的音容笑貌却在逐渐消失的时光里反而越来越清晰。
梦中，婆婆笑眯眯地在给孩子唱歌谣：“小枣树，弯弯枝，那上趴个花闺女儿，抹着油，搽着粉……”。梦中，我托着腮帮在听婆婆讲孩子他爷爷在解放初期当镇长时镇压土匪时的惊险经历……梦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童养媳在闺房里羞羞涩涩绣着并蒂莲……梦中，婆婆拿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递在了我的手里……梦醒后，我的枕巾已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啊，婆婆，我的妈妈。您这一走，谁来牵挂我们啊……您在天国还好吗？是不是每个礼拜您还去教堂里做祷告啊？我亲爱的妈妈，您在天国一定会时时刻刻地为您的儿孙们祈福的……我亲爱的妈妈，每年的农历11月19日我都会去您长眠的地方看你，并且捎上一碗手擀的红薯叶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