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三克探案集(四)荒野迷踪 三
天空中的雪花,越来越密,我们身着的大衣,也由黄变白,彼此谈话时颈项转动,雪花就顺着脖子落到后背,冰凉雪寒冷冻难禁。山里的黑夜,较平原里也愈发的漆黑,偶尔响起一两声鸟的鸣啼,却衬托得山里更加的空旷、寂寥,我们一行六人,外加一只警犬,在这偌大的深山,如同七粒小小的芝麻,毫不起眼。手电光束下的白雪,煞白阴森、令人恐惧,全无一点诗情画意。如果吴宗荣真的遇到了狼群,只怕,它们,也没有那么快就远离了吧?
我们,要是同样的遇见了狼群,会怎样?
我望着山警督,他也注视着我,眼神里一般的意思,老肖,会不会有大的发现?
那警犬,绕着吴宗荣的衣服来回的嗅闻,又想挣脱了缰绳,四处乱撞,却被训警员紧紧的拉扯住,不能得意的闲逛。
“松弛缰绳,让警犬引领我们去追踪。”半日无语的老肖突然发话了。
去了束缚的警犬,雪地里低头乱嗅,小跳步的往前窜,我们呈一字纵队,依次随行。
翻过了两座山头,警犬加快了步伐,我们也不由得心头一震,目标越来越近了。做过追踪的人,都能明白警犬快步前冲时候,目标,就不会远了。
前面隐隐约约有一个小的山包,还有点点亮光透射出来,六束光线齐射,就在不远处,手电筒的微光里,隐隐约约的显出一张帐篷的轮廓,帐篷的旁边,还有一个较帐篷大了许多的羊圈。
警犬向前狂吠,却不愿再前行一步。训警员连诱带哄,警犬却只呜呜咽咽,四蹄蹭地,不向前走,反往后退。山警督只得留了训警员,外加我给他们壮胆。山警督他们三个,摸出手枪检查了,又袖到大衣口袋里,老肖呢,摸出了他的金属盒子,哐当一声,好像是弹簧压缩的声音,随后也将金属盒子塞到大衣口袋里。
我们两个,还有身边的警犬,注视着他们四个,缓缓的向帐篷走去。临近帐篷,门帘掀开,走出了牧人,门边上,一条看家狗从黑暗里来到了牧羊人身边,冷冷的向山警督他们一行张望。
怪不得警犬向后退缩呢,那牧人的看家狗,原是一条藏獒。
藏獒,是高原上最神奇的看家神犬。这种看家犬,体格较一般的猎犬、看家狗大了许多,千百年间在高原上生活进化,它们的肺部就进化得非常适宜空气稀薄的高原,高原上其它动物短距离奔跑就气喘吁吁,它们却能快速疾驰,
何况,九犬出一獒,大自然逼迫着它们进化,高原上生活的牧人,也同样逼迫它们去进化。
小藏獒五个月大时候,牧羊人就将它们放至深山,不理不睬,一年后,活着回来的,就成了藏獒,没回来的,要么成了野狗,要么呢,就成了大自然的祭品。
大自然同人类共同淘汰出的神犬,怎会不让一般的警犬闻风而退呢?
远处的帐篷,微小而黑暗,所有人进到篷布里,门帘放下来,本已微弱的光线就全部消失了,一切又回归黑暗,大山、帐篷、草地、藏獒,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过,我知道,也能感觉到,远方的藏獒,两只狼一般放射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呢。想起警犬也怕这种孤傲、忠诚、永不退却的猛兽,这种敢于独挑两条野狼的猛兽,现在就有一条正在虎视眈眈的望着我们,又处在这种茫茫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的深山里,任谁在这种情况下,能不心惊肉跳、忐忑不安呢?
老肖他们,会遇到什么情况呢?吴宗荣,会不会仍然活着,幸运的话,他就在帐篷里,和老肖他们猝然而遇,四个对付一个,何况三个人都是全副武装,手枪、匕首的一应俱全,即使吴宗荣带了帮手,他们,应该是可以轻松应付的。
在这远离家乡的深山,处在这深深的黑幕里,天空中又绵绵不绝地飘着雪,人极易产生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想起同类可能就是在同样的地方遭遇了野狼的袭击而丧命,你就会感慨生命的脆弱,珍惜生命的美好和幸运。这种情况下,我不由得想起家人,年迈的父母,求学的儿子,还有我那漂亮、温柔的妻子。
父母是不是已经洗过脚睡下了?
儿子的作业做完了么?
妻子,是不是还是手里织着毛衣看电视?
他们,有没有想到我,我正处在空气稀薄的高原上,茫茫的深夜里,雪花纷飞、寒意逼人,被狼群和藏獒盯梢,忐忐忑忑的心绪不宁。
山神啊,请保佑我,保佑我们,护佑我们顺利离开这茫茫大山吧。
光线再次透出,牧羊人先出来了,挡住了看家的藏獒,山警督他们四个陆续出了帐篷,最后边呢,牧羊人的妻子也出来送客。
六束手电光汇合了,山警督一言不发,老肖过去拍拍警犬的头,那家伙已吓得蜷缩在雪地上,浑身抖嗦。训警员抱起警犬,跟着我们一块上了车,
“直接去敦煌市。”山警督命令司机,随后长吁一口气。
敦煌市,坐落于甘肃省的河西区域,临近该省的最西端,这是一个旅游城市,赖以吸引游客的,是驰名中外的壁画。
敦煌的壁画,应该是很好的吧,每年那么多的日本、韩国、东南亚、欧美的游客不远万里飞到这里,就是为了目睹千年的岩石画作。我未曾去过瞻仰,不敢轻下结论。
这些栩栩如生的壁画,能不令人心驰神往么?张大千也专专地在敦煌隐居了六个月时间,就只为了临摹敦煌壁画。
我们这次,真是没时间去欣赏了。让人头疼的案子,好像有点眉目了:
“老肖,有收获?”
“收获匪浅啊。”搭话的,却是山警督。初见曙光的山警督,得意洋洋,话语中自然地流露出公门里人职业的自豪与霸气。
“我们靠近帐篷,你也看见了,牧羊人在门前拴了一条藏獒,我们靠近帐篷时候,那家伙就冷冷的盯着我们,你要知道,藏獒的领地意识非常强烈,如果有人侵入它的领地,它绝不客气,三五个人,也不会让它放在眼里的。幸好,牧羊人听到响动,掀开门帘查看,看见我们,他也吃了一惊,我亮出证件,他拦了藏獒,我们顺利进入了帐篷。”
“帐篷里空间非常小,一张小小的行军床,锅碗瓢盆,粮食、羊肉、干菜、煤炭、食用水,放衣服的箱子,马鞍,马灯、燃油,里面挤得满满当当,中间呢,就只余有两平方的空地,帐篷里的味道,真的令人不敢恭维。”说起空气质量,往日五大三粗的肖警督倒文邹邹的来了一句成语。
那两夫妻,看见我们四个人,心里害怕,特别是那女人,常年生活在深山里,不与外人接触,见了我们,局促不安,却也十分高兴,尴尬间不失热情地招呼我们落座,又去忙着捅开炉子去烧水、泡茶。炉子捅开,女人提起手摇式风匣子鼓风,火苗渐渐加大,煤烟弥漫,帐篷里咳声不断。
老肖摸出香烟,五个男人每人一支,嘴边的烟头一闪一亮的,牧羊人与警察间的距离就拉近了。
“这么大的雪,你们黑夜里赶来,有什么要紧事?”牧羊人满脸疑惑,又不知是否来找他的麻烦,一脸的忐忑。
“你是汉族人?”山警督奇怪牧羊人的长相不同于哈萨克族同胞,鼻子较小,眉毛也不如何的浓密,况且,他的汉语说得非常的地道,非哈萨克族同胞讲汉语时末句明显的上扬腔调。
“我们两个都是汉人啊。”牧羊人平静的回答:“出来好几年了,虽然是高原,两个人却能在一块啊,再说了,家里儿子上大学要交学费,老人看病也要钱哪,这边呢,老板管吃管住,又能经常吃上肉,工资也不低,没有花钱处,一年的钱基本上全攒下了,活计又不是很累,我们都五十左右的人了,外面的重活也干不动了……”牧羊人难得见人闲聊,打开了话匣子,一时竟不能自已,絮絮叨叨,没个完了。
“我们进山,有点小事情。”山警督还是比较谨慎的,将吴宗荣的外貌、衣着粗略描述一番:“有没有见到这个人?”
“哦,那个人,见过的,好像是,是哪天来的?我想想……”牧羊人掐指数数:“那个人,是大前天来的,他嘛,以为这是别肯泰的帐篷,见了我们,很是失望,向我们要了别肯泰的手机号码,急慌慌地走了,连饭也没吃一口。”
“别肯泰?那是谁?”老肖插话了。
“我们的老板,哈萨克族的,他的名字是别肯泰,现在一家子住在敦煌市里,一个月给我们送一次粮食、饮水,顺便带几只羊下山供家里食用。人也不错的,就是好酒,哈族男人都好酒,每天都离不开酒……”牧羊人说起话来止也止不住。
“那个人认识别肯泰?”老肖继续插话。那边,牧羊人的妻子烧开了水,泡好了茶,在雪地里冷渴已久,我双手捂了茶杯,却感觉并不滚烫。
“将就着喝吧,这里是高原,水是烧开了,温度没有内地那么热的。”牧羊人妻子脸上的笑容很是厚道。
“那个人好像是别肯泰的朋友,那天来呢,也是这般的雪天,这雪,下了好几天了,山上的公路,结了冰,滑得很呢,弄不好,车子就会翻倒沟里去……”牧羊人难得找人彻夜长谈,见了我们,好像见到了村里的邻居,雪夜无事,品茶聊天倒成了一件乐事。
“我们找别肯泰有事要谈,你把他的手机号码和住址告诉我们,我们去找他。”老肖打住了牧羊人的话头。
牧羊人翻出手机:“山里没信号,手机特费电,也没地方给手机充电,我们有两个手机,每个都配了三块电池,每次别肯泰来,给我们带四块已充电的电池,再带用过的电池去充电,我们只有每天的十点钟爬上对面的山头,手机打开个把钟头,和老板说说羊群的事,马上又关机了,到了礼拜天,还和孩子说会话,有时候也打电话到老家,问问我兄弟老人的情况……”牧羊人嘴里说着,手机打开了,老肖记下了号码,又将别肯泰的住址记在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上。
“山里有狼,要小心哪,我们可不怕,一条藏獒给我们看门,一条藏獒护着羊群呢。”我们告辞而出,牧羊人又千叮万嘱的注意野狼。
“老肖啊,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敦煌市。吴宗荣要找别肯泰,也许是在等别肯泰上山时候遭遇了狼群,也许是别肯泰……我推测,可能是别肯泰见财起意,然后”山警督在脖子上做了刀砍的动作:“杀了人,再把尸体抛在荒野里,自由狼群帮他解决的。”山警督的分析未尝没有道理,现在的情形,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感觉这个山警督,并不是无能之辈。
“必须尽快找到别肯泰,我想知道他到底给吴宗荣提供了什么交通工具,其他的,别肯泰就未必知道了。”老肖的反应却令我们一行人无比震惊。
这个吴宗荣,难道,真的还活着?
他的衣服,是一件道具么? 待续)